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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言住院的地方远在边境，几乎要跨越大半个国家，越往北方气温越低，两个司机换着开，车在路上坏过一次，林杏子用了一个星期才到县城。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小地方路不好找，岔路多，走错了就要绕很远的路才能折回来，二虎说他过去接林杏子，林杏子就在车里等他。
不远处有个商店，两个司机都饿了大半天，林杏子自己没有胃口，也吃不下什么，就让他们先去买碗泡面垫一垫。
年长的司机问：“林总，给您买点什么？”
“我不吃，你们吃吧，二虎还要一会儿才能过来，可以慢点吃，不用太着急。”
“那我给您带瓶矿泉水。”
林杏子点头：“行，谢谢。”
这里是个偏远的小县城，叫南山镇，天气不好，天黑以后街上行人很少，路灯也不算亮。
手机响了一下，林杏子低着头看消息，没注意到“司机”回来得太快，江言已经醒了，和她通过电话，他刚出手术室，是二虎一直在跟林杏子联系。
“司机”上车就启动了车子，林杏子在回消息，低声说：“不用开，就在这里等。”
他却充耳不闻，一脚踩下油门，车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去，林杏子被巨大的冲力带得往后倒。
她甚至来不及反应，车刚起步一分钟后又是一个急刹车，车门被打开，另一个男人从后面上车，在她开口求救之前就用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同一时间的海市公安局，几十人组成的专案组成员已经在指挥中心开了近六个小时的会议，电子屏上清晰地显示着各个港口的监控画面，气氛极为严肃。
他们得到了确切情报，两吨毒品再次交易的时间就在最近两天，上面下了死命令，要求他们在这次行动中必须将犯罪分子一举抓获并将两吨毒品收缴，截断这条交易链。
“这帮人十分狡猾，对我们也非常了解，在正式交易之前很可能会临时更改交易地点，我建议多方面……”手机震动声第三次打断林旭东讲话。
电话来自同于一个号码。
林旭东眼底情绪隐晦，拿着手机起身：“抱歉，我接个电话，先休息十分钟。”
他走出会议室，回到办公室时，对方已经是第四次打过来了。
电话接通，展天雄开口说话的语气也不像平常那样故作谦卑，他的耐心已经被耗尽了：“老同学，你的电话最近也太难打通了，这样很耽误事情啊。”
林旭东压低声音：“请你适可而止，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误会，天大的误会！我今天可是好心来给你报个信，”展天雄笑了笑，意味深长，“听说林局的宝贝女儿今天下午到了南山镇，没错吧？”
闻言，林旭东脸色骤变，失手打翻了桌上的摆件。
开会之前，林杏子联系过他，说她快到了，江言做完手术，也醒了。
“我警告过你，不要拿我的家人威胁我！”
“当初我也提醒过林局，那些钱不是白借给你的，”展天雄抽着烟，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个人很念旧，年纪越大，身边的朋友就越少，看在我们多年同学情的份上，就再多提醒你一句，严力手里的东西不仅仅是对我不利，也能把你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再也爬不上去，你考虑清楚。”
走廊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来人敲门后直接推门进来：“林局，不好了！二虎打电话说没有接到人！”
司机和车都不见了，林杏子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失去了消息。
“路口是监控死角，已经天黑了，唯一的目击证人只有商店老板四岁大的儿子，他什么都讲不清楚，就只说看到原本停在街口的那辆黑色车突然特别快地冲了出去。”
林旭东心脏猛得抽疼，他呼吸困难，捂住胸口往下蹲，人晃了一下，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稀碎，原本还在通话中的电话也断线了。
“林局？”说话的人连忙进去扶住他，“林局您没事吧！二虎他们已经联系当地公安部门了，您先别着急。”
……
小县城的医疗条件太差，江言伤了腿，还要二次手术，现在行动很不方便，而且他的腹部还被刺了一刀，如果再深一点，他可能当时就没命了。
他清醒后短暂地跟林杏子通过电话，但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有见到人。
病房门被推开的时候，江言以为是林杏子，强撑着坐了起来，看到进来的人是二虎，眼里失望的情绪很明显。
“她什么时候到？”
二虎在进门之前早已准备好说辞，演练过不下十次才表现得自然一些：“邵城下了场大雪，嫂子的车在路上坏了，路也不通，估计要多耽误一个晚上，嫂子身边有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事。”
江言不放心，从枕头里摸出勉强还能用的手机，想给林杏子打电话。
“江哥！”二虎一个箭步冲上去，差点直接从江言手里抢手机，结果手机刚好没电，江言只点进拨号界面就自动关机了。
脚边碰倒的椅子为二虎掩饰了刚才有些过激的反应，他收回手，弯腰扶起椅子。
二虎挠了挠头皮，语气尽量平和：“那个……方哥的手术也做完了，医生说会不会影响正常生活还要看后期恢复得怎么样，方哥情绪不好，我不会安慰人，要不你劝劝他？哦，还有，我刚想起来，林局刚才给我打过电话，说让你好好养伤……呵呵，江哥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帮我给手机充电。”江言抬眸看着二虎，他现在开口说话，喉咙里还有血腥味，“有事瞒着我？”
二虎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有些泄气：“哎，果然还是逃不过江哥的眼睛。我没追上严力，他就像在山里消失了一样。”
总之，暂时不能让江哥知道嫂子出事。二虎心里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不过，他也受了伤，有市里的同事过来支援，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严力和江言一起滚下山，他们找到江言的时候，江言已经昏了过去，不远处的石头上有血迹，应该是严力滚下去撞在了石头上。
“局里会有一个大行动，能不能抓住展天雄的狐狸尾巴就看这一次了。”
江言知道自己受伤耽误了行动时间：“我跟林局联系。”
“林局这会儿估计还在开会，”二虎把买回来的粥端到病床边，“你先吃点东西吧。”
另一边，海市。
季秋池装成毒瘾发作的模样跑出了医院，严力也不知所踪，展天雄意识到事情渐渐失去控制，威逼利诱向林旭东施压，要林旭东放他的人把货运出海市。
林旭东没有答应。
李青崴伤的脚好了一点，去医院帮林杏子拿完检查结果，满心欢喜地回家，她倒没有像其他父母那样迫切希望抱外孙，林杏子和江言都还年轻，若是再等几年，等她退休之后再要孩子，她还能帮着带，但现在怀上也好，林杏子生完孩子再继续事业，正好给家里添点喜气。
客厅寂静昏暗，只有林旭东手里烟头的点点火光忽亮忽暗。
“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不在家。”李青拍拍胸口，刚进屋就被浓重的烟味呛得咳嗽不止，“你这是抽了多少烟啊。”
李青一边开窗开灯，一边唠叨抱怨，她把林杏子怀孕的好消息告诉林旭东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没断过，现在就想去买些什么准备着，林旭东却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
“老林？”李青感觉到他的异样，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林旭东还是没出声。一根烟抽完，他伸手去拿烟盒，但烟盒已经空了，他用力往桌上一扔，双手抱头揪头发。
李青急了：“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老林，你别吓我。”
两分钟后，林旭东沉默着把手机递过去，李青疑惑地接过，看到手机里的视频后，脸色煞白：“老林……”
“姜姜被绑架了。”林旭东的声音沙哑混沌，无力的挫败感和自责感让他抬不起头，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林局，不是我不仁，我是真的被逼得没有办法了。实话告诉你，绑架你女儿的人不是我，是那些没钱就活不下去的人，我只是在中间传话的人。他们要钱，有了钱什么都好谈，没钱就只能铤而走险。你只有一个宝贝女儿，我也是看着杏子长大的，咱们同学多年，我并不希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幸发生在你身上。做完这单，我们之间就如你所愿一笔勾销，同时，我也保证会让你的女儿平安回来，让你们一家团圆。林局，最多再给你二十四个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我等你的答复，那些人都是在刀口混日子的，没有什么怜悯心，你女儿从小娇生惯养，落在男人堆里多少都要受点委屈，时间越久就越不好办，希望你能慎重考虑。
展天雄的话就像魔音一样反复在耳边回荡，混杂着李青的哭声，林旭东头痛欲裂：“是我害了姜姜，是我害了我们的女儿，我不配当一名人民警察，更不配当姜姜的父亲。”
“不能让姜姜有事，”李青紧紧抓着林旭东的手臂，“老林，你快想想办法，那些人要什么？要钱吗？我们先凑钱……”
林旭东闭了闭眼：“不是一点钱的事。”
“是不是因为你们这次的行动？老林，女儿如果没了，我也活不了。”
“我知道，我知道……”
李青很后悔让林杏子去南山镇：“都怪我，那天就算是把她关在房间里，也不应该让她去，她不去南山镇就不会出事了。”
林旭东说：“不怪你，那些人早就盯上咱们家了。”
这不是第一次，林杏子小时候就被绑过，就在海市，她是在放学的路上被人拉上车带走的，那一次的绑匪不是为钱，而是报复，因为林旭东抓了他的弟弟，他弟弟被判死刑后，他就绑了林杏子。
……
南山镇。
已经是凌晨，江言伤口痛得厉害，他一直没睡着，另一方面也在担心林杏子，二虎在九点多的时候告诉他，车没有修好，两个司机也累得够呛，再加上大雪封路，林杏子就先在酒店住下了。
二虎这几天也熬得受不了，他租了张床位，就睡在江言旁边的病床上。
外面在刮大风，窗户被风吹得发出阵阵响声。
江言睡不着，他偏头看了二虎一眼，轻轻拿过充好电的手机，刚开机就有消息弹出来，他点开之前还以为是垃圾短信。
几个小时前林旭东收到的那段视频也被人传送到了江言的手机里。
视频里的林杏子被反绑着手脚，嘴上贴着黑色胶布，戴着面具的男人勒着她的脖子把她往外拖，一把白晃晃的刀抵在她脸上，她说不出话，头发和衣服都湿了，连反抗都显得无力。
二虎被视频的声音惊醒，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就看到江言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眶红得像是渗出了血丝，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病房里令人寒颤不已。
“江哥，怎么了？”二虎连忙下床开灯。
江言仿佛没有听到二虎说话，只看着视频里的林杏子，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她说她很快就到了，他还以为等他睡醒，睁开眼就能见到她。她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在电话里没哭，只是声音很低，一声一声地叫他：“江言，江言，你等我。”小医院医疗条件不好，大雪封了路，外面的资源很难调进来。她很怕他的腿留下病根，说她带了最好的药。
二虎先是只听到视频里男人的污言秽语，看到被绑在椅子上的林杏子之后心里一颤：“江哥……”
江言双目猩红，咬牙低吼：“他们敢！他们敢！”
视频一遍遍地重播，二虎不忍再看，深吸一口气后别开眼，他拼命摁住江言，江言拔掉输液针，带出了一串血珠滴在发黄的床单上。
“江哥！江哥，你冷静点！对不起，我不应该瞒着你，警方已经在找人了，林局也在想办法。”
二虎意识到自己笨拙的语言连他都安抚不了，他一个外人看了视频都恨不得杀了那群畜生，更何况是江言。
护士进来的时候，病房乱得像是发生过一场剧烈的打斗，江言身上的纱布绷带血迹斑驳，护士把他训了一顿，连忙给他处理伤口，重新输上液。
江言给李青打了通电话，半小时后，当地民警来了医院。
找人需要信息，然而江言身上没有一张林杏子的照片，手机里也没有，他们唯一的合照就是贴在结婚证上的照片，视频里的画面只能看个大概。
“事发地点只留下了一辆海市的车，车主在国外，绑匪应该是从海市一路跟过来的，麻烦江言同志详细描述一下被绑人的外貌特征，当然，最好让家人发一张清晰的正面照，我们好发动村民一起找，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二虎拍了拍江言的肩：“我联系林局要照片。”
他给林旭东打电话，但林旭东现在根本没空接，他又试着联系李青。
江言动了动唇，却仿佛失声了，喉咙里涌出一股血腥味，他低着头，手掌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发出低微沙哑的声音。
“我老婆叫林杏子，海市人，长头发，大概……大概这么长，皮肤很白，双眼皮，鼻尖靠左边有颗很小很浅的痣，身高一米六八，体型偏瘦，应该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她怕冷，也怕黑，如果你们找到她，千万别给她吃含有芒果的食物，她对芒果过敏，天黑了别让她一个人待着，还有……”
二虎看到眼泪顺着江言的指缝往下滴，心里无比酸涩，他第一次看江言哭。那眼泪是担心，也是江言对自己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人在困境里总会做一些无用的设想，如果他没有受伤，如果他没有昏迷，如果他在接到她电话的那一刻就让她回海市，如果他能多小心一些早点提醒二虎去接她……
“她怀孕了。”这四个字几乎耗尽了江言所有的力气。
李青告诉他的时候，他甚至动了杀了那些人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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