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月明千里
季秋池从林杏子名下的那套小公寓搬走之后，开始找工作，是想好好生活的模样，会在周末买朵十块钱的花带回家，也会转几趟公交去和林杏子吃饭逛街，但还是处处都避着江沂。
江沂和上次一样，租了她楼下的房子，也把江母从老家接了过来。
他如果早上八点在电梯口等，她就六点就出门。
他如果在她上班前来敲门，她就请假一整天都待在家。
林杏子最近休假，每天有大把空闲时间，去江母家吃饭的时候会顺便看看季秋池，她会做甜品，比店里卖的更精巧。
季秋池在泡水果茶，用来配蛋糕，林杏子看着她的背影，想起前几天心理医生的那句话：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给所有人的感觉都是她开始了新生活，但其实是在背道而驰。
“秋池，我们聊聊吧，嗯……就聊聊江沂。”林杏子向来直接。
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历尽千帆赢过生死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都被困在过去始终不得解脱，林杏子看着他们这样，心里不舒服。
季秋池身子一僵，险些烫了手。
“他为你卧底十年……当然，不全是为你，但支撑着他度过这十年的人是你，十年，他只去江言的学校远远看过他一次，但你大学室友的名字他都记得很清楚，可想而知，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偷偷看过你很多次。”
“而你，这些年也都是为了他。”林杏子刚回国时就知道季秋池跟了展天雄。
某些场合，有人提起展天雄身边那位，眼神和言语里多多少少都会带点颜色。
林杏子是外人，做不到感同身受，她曾经也误会过季秋池是为了钱才自甘堕落。
“你们跟我和江言不一样，没有一秒钟怀疑过对方对自己的感情，现在他九死一生回来了，你为什么不肯见他？”
这个季节雨水多，海市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星期的连阴雨，空气里都飘着水汽。
季秋池低着头，脖颈弯出一个弧度，目光涣散地看着茶杯恍神，散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脸，窗外天色微微泛青，林杏子看不到她是什么表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轻声开口：“他不在，我怎么样都无所谓，这些年我其实很少梦到他，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个好学校，和他一起离开那个家，越远越好，但他出事后我又不止一次想回去，回到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哪怕我爸天天打我骂我，我都愿意待在那里，永远都不离开。”
季父醉醺醺地回家是常事，不高兴就打她，砸东西，翻箱倒柜找钱，她躲在房间里给江沂打电话，哭着说：“我好想你现在就把我娶走。”
那个时候，她才十五岁。
江沂不能娶她，但把她从那个家里带了出来，让她在远离季父的海市读书。
她以为等到她大学毕业了，就可以和他结婚，然而高中都还没毕业，他就“死”了。
“得知他还活着的时候，我一度以为这些年都是一场梦，不过……幸好是场梦，幸好是梦，现在梦醒了，他回来了，可我……可我……”
她声音哽咽嘶哑，双眸空洞地望着窗外，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几乎说不下去。
“我实在是……太脏了。
“他应该和更好的女孩在一起，结婚，生子……”
她不仅脏，还因为身体遭受过重创不能生孩子了。
“他是缉毒英雄，我这样的人站在他身边，会抹黑他，”季秋池忘记了林杏子的存在，语无伦次地说着些什么，声音越来越低，“我不能，我配不上他……”
她好像快要掉下去了。
“秋池。”
是谁在叫她？
她在迷雾丛林里寻着那点光，走啊走，被刺划得鲜血淋漓，才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源头。
江沂拿掉帽子和口罩，脸上的疤痕赤裸裸地暴露在她眼前。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如同藤蔓一般从眼下拉到嘴角，只有那双眼睛还是最初的模样，他明明可以继续做手术，能恢复得更好，但他没有。
“秋池，你看我，没什么钱，又丑得吓人，谁晚上看见我都会以为见了鬼，街上的小孩多看我一眼都会被吓哭，他们的父母还以为我是人贩子，而且我年纪也不小了，十年都用别人的身份活着，没有正经的工作，还染过毒瘾。”
他笑了笑，问她：“哪个好女孩能要我？”
季秋池如梦初醒，被江沂故作洒脱的笑刺痛，神色慌乱，甚至来不及掩饰，脆弱的一面和眼泪都暴露在江沂眼前。
她不能再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要睡了，你回去吧。”
“秋池，”江沂双手握住她的肩，不让她逃走，“那不是随口的一句话，我跟季叔说以后会娶你的时候，是真的想娶你。”
耳边轰隆作响，季秋池却依然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
“秋池，我也是残缺的，我也不好，我也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手里还有人命，我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孩子？有江言和杏子，还有小珩，我妈能抱孙子就行了，是我的还是江言的都一样。
“好女孩不会要我，你这个坏女孩要不要我？
“我们都不好，在一起就完整了。”
阴沉沉的乌云散开了，天色亮了起来。
几分钟前还在下雨，太阳出来后，天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江言拿手机给林杏子拍照，她产后身材恢复得很快，站在阳台上，逆着光，从侧脸轮廓都能看出来她在笑。
林杏子看不见也听不清，不知道屋里是什么情况：“他们和好了吗？”
江言笑着说：“彩虹都出来了，应该和好了。”
“我们在阳台多待一会儿吧，不要进去打扰他们，儿子在我妈那里多玩几个小时，我妈也高兴。”
“那我再多给你拍几张照片。”
“刚才拍的那几张都挺好看的。”
“不是我拍的好看，是你好看。”
“以前上学的时候，你也觉得我很漂亮吗？”
“当然，你一直都很漂亮，我认识你之前，林柯就总说你是个小公主，幼儿园就男生为你打架了。”
林杏子靠在男人怀里，眉眼浅笑：“那别的男生追我的时候，你吃不吃醋？”
江言低头亲她：“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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