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幽魂

她醉得不厉害，熟睡了一会，很快就醒了，看了看周围，餐具被收拾干净，食物和酒的气息已经散尽。一瞥钟，00：03分，顾正不知去了哪儿，房间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阳台上吹风。

今晚的月，如美人的眉，不像顾正第一次来华大那晚，冷得缺了大半，只剩下锐极尖极的角。

这一带是老市中心，到了晚上，比其他地方少了几分喧闹，显得格外静寂。

她俯身看芭蕉，青翠的叶子舒展自如，带着一种超脱尘世的韵味。

收回眼神的一刹那，余光里瞥到一点光影，不由地一怔。

她静了一下，转头，一颗心突突直跳。是了！她没看错，顾家从前住的那栋老洋房里，灯竟是亮着的！确切地说，光源来自三楼的某个房间。那里，白色的窗纱被风吹着，袅袅地往外扑，室内有个人影。

那栋房子，因她妈妈的事，彻底闲置了下来，顾家的保姆定期会去打扫。

想也不用想，保姆去的时间，一定是在白天。

什么样的人有胆量，会选在一个晚上，独自待在一栋发生过事故且长久无人居住的楼里，打扫卫生？就连她这样的胆子，也未必敢。

她脊背一阵发凉，室内的那具人影，会是谁呢？

两栋房子相距不远，它就在对面街道的拐角处，以她房间的方位，从来也看不到它，没想到顾正的房间，视角绝佳，能把整栋房子纳入眼底。

此刻，那暗淡的光线，像一缕不甘消散的幽魂在游荡，即便藏在万家灯火里，也有种说不清的不协调。松廖努力回想，那里从前是做什么的？是她妈妈生前住的房间吗？

她记得，她那时候的活动范围几乎都在一楼。二楼有顾伯伯的书房、顾伯伯和齐珍阿姨的卧室、以及顾正的房间等。

至于客房，三楼和一楼都有。一楼的客房，据说以前是给顾正的祖父，偶尔过来小住的。她妈妈来顾家的时候，住的是三楼客房，但她妈妈基本上都跟她待在一起，临近睡觉的时候，才上楼。所以，她根本没见过那间客房的样子。

光影一晃，里面的人似在走动。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想看看，那人究竟是谁。

电光火石之间，她感到对方的目光，同时投了过来，下意识地一猫身，躲在阳台的窗户底下。

她半蹲着，慢慢起身，双手攀着阳台的边缘，偷偷瞄着对面。那人，并没有站在窗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对面仿佛空无一人，仿佛它的灯火自亘古以来，就一直亮着，再寻常不过了。

松寥在心里冷笑一声，那怎么可能？无论如何，它在这个时间亮着，就透着某种说不出的不寻常，而绝非她的胡思乱想。

她又把那里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如果说人没有离开，会站在哪里呢。

答案就只有一个，那人，躲在窗帘后面。

顾家用的是从前那种双层窗帘，即一层轻薄的白色细沙，附加一层厚重的天鹅绒。在没有入睡前，窗户常用纱帘遮挡，厚重的那层则收拢在窗户两边，同理，对面也是。

那人此时一定静静站在窗帘后面，向这里窥伺。尽管对方看不到她，可她觉得，整个阳台都在对方的视野里，目光所流经的地方，寒意森森，令人非常不适。

对方窥伺的目标，会是谁呢，是她，还是顾正？

她回想了一遍，自己并没有被对方发现。难道是顾正？

她想起房间里还有一架高倍望远镜，猫着身子走进去，正拿在手上的时候，顾正回来了。

两人对视了几秒，他轻描淡写地从她手里拿回：“这个是用来观星的，你在阳台上用，万一被人投诉偷窥，媒体一乱写，到时我成什么人了？”

“那你平常怎么用？”

“一般要带到沙漠地带才用。”

松寥：“……”

“没什么人烟的地方就行，湿地、郊外都可以。再说了，城市的星空有什么好看的。”

松廖在心里犹豫不决，这件事，是告诉他，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

他刚回国不久，他知道，有人在那栋房子出没吗？

如果他根本就知道呢？像顾家这样的深宅，恐怕不仅只有她妈妈身亡这一桩秘密。

她思量再三，终于指着斜对面：“那里，三楼的一个房间里亮着灯。”

顾正怔了一秒，立刻明白了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眼神一凛，一丝极大的不悦涌上，又被他强行按压了下去，握住她一只手：“你有没有被吓到？”

松寥摇了摇头：“我不怕。”

顾正这才走到阳台上，松寥连忙跟在他后面。

然而对面的灯，已经熄灭了，整幢房子静寂得仿佛不存在似的。

她有点懊悔，长时间独自怀揣着秘密踽踽独行，让她养成了不轻易分享一切事的习惯。她觉得，她不该告诉顾正，因为证据会随时消失，他只会怀疑她疑神疑鬼。偏偏今晚好巧不巧，顾家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放假了，很难真正排查出，究竟是谁走进了那个房间。

两人沉默了一会，一向嘴上不饶人的顾正，却并没有笑话她多疑，而是问：“是三楼的第几个房间？”

“第二个。”

“那是个杂物间。”他有些释然，补充道：“而且一直是个杂物间。”

也就是说，那不是她妈妈生前住的客房。

“凤首箜篌(kong  hou)，就放在那里。前段时间，我让他们把凤首箜篌给你拿过来，应该就是这件事。你看清楚，谁在里面了吗？”

“没有，可这么晚了，谁胆子那么大，会待在那里？”

顾正想了一下：“可能就是今天的任务吧，我临时放了大家的假，有人临了想起这件事还没办，只好去拿。你知道的，在五婆手底下做事，没人敢懈怠的。凤首箜篌有没有拿过来，是什么时候拿的，明天我一问就清楚了。”

是吗，就这么简单，是她多想了？

松寥摇了摇头，迟疑地看着他：“我觉得不对。”

顾正出乎意料的平和：“那你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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