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再说一遍

“别嘻嘻哈哈的。”顾正正色道：“我跟顾野泊的恩怨，你都是知道的。顾况去世后，当时那么多记者围着你我，又在葬礼上问那些混账问题，是他左右的，也都是在为他造势。

如果被领养的人是我，而不是宋落星，我照样会被他剥了外皮，毫不留情毫无隐私地丢在公众面前。

今天你也看到了，他有多刁难我，他是不会让我回到顾况为之奋斗至死的地方，也不会让我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他甚至还在我的生日会上，送来一件这么富有象征意义的礼物，试想一下，如果明慧真是我女朋友，你完全可以想象，我今晚的心情该有多么挫败，多么惨淡。

我的继母向我的小叔再三恳求，让我回到本属于我爸爸的公司。可在我小叔的眼里，我是一个任他予取予夺的稚嫩小儿，一个甚至毕不了业的公子哥儿。

我的女友跟我的小叔幽会，如果媒体知道了，又会怎么瞎编乱造。可见顾野泊是多么张狂。他享有顾家多年积累的一切，却是在多么痛恨着我祖父、痛恨顾况，还有我。

那个吃饱了撑的，故而一点也不快乐的女人，她想过后果吗？居然还敢来展示她那颗所谓的真心。一个什么都想要的人，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可能你同情心泛滥，正义感爆发，可就我的立场而言，她的那颗心是什么样的，属于谁，我一点也不在乎。不过，就因为她是那么的不坚定，才把这趟水给搅浑了。

你与其跟我说赫本演的《窈窕淑女》，还不如讲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哈姆雷特在决斗中因中毒身亡，而我则必须要全身而退。”

松寥无言以对。

她心疼这样的他，齐珍就只知道哀求，哀求要是对狼有用的话，那就不是狼了。

她心疼那个表面不显把自己一分为二，忙得三餐不定，在求学阶段就已经做到了那几个犹太金融世家出手才能达到的程度。

见她动容，他退了两步，充满玩味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给顾野泊行大礼的？你一早就知道他二人的关系？”

既然他什么都知道了，她也没必要再隐瞒：

“替你去看话剧的那天。

演出结束后，我们在学校门口遇见了顾野泊，他来表示祝贺。

我给他鞠了躬，就是你们家以前拜年的那种，意在提醒他的长辈身份。我答应明慧姐不说的。而且在此之前，你给我打过电话，我知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对你的影响不大，故而没说。”

他用力弹她的额头：“她叫你不说，你就不说。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

不过那种标准的九十度鞠躬，是民国元年颁布的礼制，是当时最正式的礼节。顾正想象那个画面，顾野泊一定气得脸色铁青。

“对了！”他似想起了什么，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照片掉下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松寥一阵脸热，错开他的目光。

她当时听见了一些窸窸窣窣声，知道那是衣衫摩擦和两人肢体纠缠发出的声音。

“当时很困，”她装傻：“迷迷糊糊地听你们的对话，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掉下来的。”

顾正不信，打量她一眼，最后把手按在她膝盖处：“这朵蔷薇怎么这么皱，你吃醋，拿衣服撒什么气。”

松寥感到脸红得快要滴下汁来：“没吃醋。”

他亲了亲她低垂的眉心：“其实你有没有担心，我会对明慧动心？”

松寥热得透不过气，嘴上却不饶人：“担心不担心，你不是已经动心了吗？一个学期的麻辣烫不是都吃下去了吗？你现在是不是很能吃辣？”

果然还是吃醋了。

“很能，我在伦敦每天晚上都想吃麻辣烫。”

松寥：“……”

“好吧，聊完了，我现在可以去外面透气了吗？”

她从桌上跳下来，还没走两步，就被顾正网住手，反身拖回，把她固定在身边不能动弹。

“那段时间是我压力最大的时候，因为高中我尚能回避回公司这个问题，可大学呢？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毕业后我该怎么办。这些问题，我不愿在家里想，家里就只有齐珍。”

他并非像他想象得那么孤单。松寥安慰道：“五婆他们都是站在你身边的。”

“不够，”他摇头，“我承认当时对明慧有一点动心，毕竟她那么美貌，又那么柔弱。我也承认，过了那个学期，因为我一直很忙很忙，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花在感情上，所以我对她的那点动心因此而停滞不前，之后更是随着我出国、她遇见顾野泊而消耗殆尽。

可我是最近才明白自己那份心境的。

寥寥，你去了吴城中学，家里没有你，我很不习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因为哪儿也没有你。你在家的时候，就算你不跟我说话，我们没有互动，可我就是习惯了哪哪都有你。

可是这些事，当初我不曾细想。就算想明白了，也不会说。我怎么说得出口？我长你四岁，看着你长大……”

他不必说，松寥也明白，一起长大的两个人，有时候分不清亲情还是爱情，或许不是不能分辨，而是不敢分辨。

四岁对一对陌生的男女来说，是恰当的年龄差。可对一起长大的人来说，却极其尴尬。

其实，如果不是他们之间，隔着悬而未决的案子，她并不是怯于表达的人。

林霁一案与他无关，妈妈一案的发展已经脱轨，偏离了她最初的设想，她一直怀疑他，可如果到了最后，发现他根本不是凶手呢？

她静了静，决定忠于自己的内心。

“顾正，”她不知道图书室里明慧对他做了什么，她不想两个人同时对他那样，于是负着手，踮起脚，面对着他说，“我喜欢你。”

她的话像星星一样纷纷坠落，顾正静了几秒，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她是一个多么能藏、多么克制的人。

把她抱在身前，他的眸光明净见底：“再说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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