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暖冬
时间不早了，松寥要赶高铁。杜冶把他那件外套塞进纸袋里，递给她：“洗干净了，再带回来给我。”
“啊？我情愿淋雨。”
“啊什么啊？你有没有礼貌？”杜冶气笑了，“我的外套，替你挡风遮雨，又给你的包当抹布，不洗怎么穿。”
松寥看了看，面料好像很特别。
“这衣服要怎么洗？”
“不能干洗，也不能机洗。”
松寥真想扔回去：“就知道你的衣服，和你人一样麻烦。”
“你没有手吗？用手洗！”
“洗坏了，你可别怪我。”
“洗坏了，直接在你薪水里扣。”
松寥：“……”
果然老板面前，贵在“忍”字。
杜冶催她：“赶紧消失，不然你那高铁票又要改签。”
“走了。”松寥悻悻道，“衣服下次带给你。”
……
出了吴城高铁站，松寥一眼就看见，林沁站在人群里等她。
他跟林霁很像很像，每次乍一见他，她都会有那么一阵恍惚，产生来人是林霁的错觉。
两人上了车，林沁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他知道她钟爱吴大附近一家铺子里的酸奶杯，每次见她，都会给她带时令新品。
松寥开心地闻了闻：“里面有酒酿？”
她虽是吴城人，可从小就离开了，等回来的时候，活动范围只局限在学校，显然不是地道的本地人。
林沁在后视镜里看她一眼，这一位，平常总以他姐姐自居，可一在食物面前就原形毕露，像不起来了。
“本地一向讲求不时不吃，秋天到了，里面放有桂花酒酿，你忌口？”
可在他印象里，她没有食物禁忌，只是因为鼻子的缘故，不能闻不好的气味。
松寥想起以前跟顾正喝白葡萄酒的事，那瓶酒的酒精度只有8度，她当时只喝了一杯，就醉倒了，从此她再也不碰有酒精含量的饮品。
她有些吃不准：“不知喝了酒酿，会不会醉。不过我确实饿了，酸奶好香啊。”
“你醉了，会闹？”
“那倒不会，哪有人真的一喝醉，就发疯的，只不过借酒装疯罢了。”
“那就喝吧，万一醉了，我把你扛上去。”
“那成什么样子？”
而且，她家是老房子，在顶层六楼，没有安装电梯。
林沁笑了一声：“平常不是以我姐自居吗。只要一出现就当自己是取款机，自动吐钱，还送我羽绒服，我在大学的第一任女朋友就是因那件羽绒服离我而去的。做弟弟的把姐姐扛上去，难道不应该吗？”
松寥：“……”
“你跟你大学的第一任女友，明明是到期分手的，怎么能怪在一件羽绒服上。”
林沁每每都觉得松寥好笑，她一个潇潇洒洒特立独行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总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大姐，因为不胜任又勉强自己，故而手忙脚乱，格外狼狈。他不置可否，伸手把酸奶杯往她嘴边推了推：“喝吧。”
“学校忙吗？”
“还好，我又不是你那个专业。”
“女朋友好吗？”
“暑假前和平分手了。”
“最近买彩票有收获吗？”
“大奖不指望，但小奖总是有的，上个月中了八万。”
松寥：“……”
她跟林霁一路打拼，而林沁简直是一路躺平。
从前，她其实不太相信“运气”一说，毕竟离开顾家，独立读了高中和大学，她凭借的是努力，可林沁完全打破了她的想象。
林沁说过，他不想接受原先资助林霁的乔木基金接着资助他，他也不想出国留学，只想考本城大学，毕业后留在吴城。
他认为，比别人过得拮据，也是一种人生，而且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拮据，就当是人生体验。
可不知道他是什么体质，相当受生活眷顾，而非一顿猛揍。
他并不沉迷于买彩票，更不懂得分析，往往就是一时心血来潮，中与不中都一笑置之，可渐渐地，中了不少他口中类似的“小奖”。
从前在学校里，她跟林霁是最努力的两个人，是那种一天里能做许多事项的人，每天都是上紧的发条，林沁做事只出六分力，从不把自己逼得那么紧。
就连在谈恋爱上，也让松寥大跌眼镜。他跟女生约定，就尝试一学期，不把自己跟对方绑得太死。而她的恋爱谈得艰难坎坷，还无疾而终了。
在松弛的林沁面前，松寥何止感到自己是姐姐，她简直是老一辈人。
对于这种闲庭信步的人生，她一边自愧弗如，一边醉倒了……
过了一会，车子到了小区。
林沁转头看，只见她阖着目，双颊微微泛粉，呼吸间有淡淡的酒香，知道她酒量浅，但没见过酒量这么浅的，就连喝几口酒酿汁，也能醉倒。
他没叫醒她，先找好钥匙，轻手轻脚地把她背了上去。
朦朦胧胧中，松廖感到有人把她放在了沙发上。
她枕在沙发的扶手上，渐渐醒转，睁开惺忪的眼。月光下，她看得清清楚楚，是林霁。
她一把拉住他。
林沁正要去找床毯子给她盖上，此刻坐了下来：“怎么了？”
今晚的月晕染着一层琥珀色，有种古典的韵味，仿佛是轮老月亮。
她的脸像古画里睡醒的栀子花，洁白如玉，淡雅清逸，一呼一吸之间，微微带有酒酿的醇香。大大的一个头，一对眸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忍不住靠近她，声音忽地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吃炸鸡？”
高三那年，他站在海市那家韩式炸鸡店的台阶下，微微仰视她，对她说：等我考上了，请我吃炸鸡吧。
大一第一次谈恋爱时，他以为自己会很兴奋很激动，结果并没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直到跟上一任分手，他才发现，原来他心里有个范本，却浑然不觉。
那个范本坚定又简单，仗义又好笑。
她曾坚信他哥的死另有蹊跷，一心一意地追逐真相。
那个范本也没大他几岁，却对他老道地说：无论你报考哪所大学，学费和生活费都由我来负责，你不用担心。
她还曾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以最快的速度，塞进他书包里，说：你快高考了，要吃得好一点。
甚至还在他大一刚入吴城大学的秋季，带着银行卡和厚厚的羽绒服，出现在他校园门口……然而吴城接连两个个冬季，都是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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