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满楼

殷晚“愿于御前自陈其罪”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溅入一滴冷水，瞬间在跪谏的人群中炸开了锅。

“荒谬！无耻之尤！”林正清须发皆张，因愤怒和长跪而身体微颤，他指着“洗心阁”紧闭的殿门，声音如同被砂石磨过，“妇人干政，乃亡国之兆！此等妖妇，竟敢妄言玷污圣听，其心可诛！陛下万万不可受其蛊惑！”

他身后跪着的十三道御史们群情激愤，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林阁老所言极是！祖宗法度岂容践踏！”

“此妇阴险，定是想借机巧言狡辩，惑乱君心！”

“陛下若见此人，我等便跪死在此处！”

侍卫统领额角沁出细汗，一面指挥手下牢牢守住殿门防线，阻挡着这些情绪激动、几乎要冲上前来的老臣，一面焦急地示意副手速去御书房禀报这急转直下的局面。他心中亦是骇浪翻涌，那殿中的殷娘娘，行事当真是一次比一次惊人。

御书房内，  气氛刚刚因军粮案的圆满解决而稍显缓和。

程昱详细禀报了如何借“黑云寨”和王氏之事，巧妙地敲打了赵国公府与兵部侍郎李茂，既夺回了军粮，又剪除了不安分的羽翼，还让那两家暂时不敢轻举妄动。谢珩听完，冷峻的面容上未见喜色，但眼神深处一丝满意稍纵即逝。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立刻被“洗心阁”传来的最新消息打破。

“御前自陈？”谢珩重复着这四个字，指节在坚硬的紫檀木龙椅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敲击着，发出规律而沉闷的钝响，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程昱的心上。

程昱花白的眉毛紧紧拧成一个结，急声道：“陛下，此女行事诡谲，每每出人意表！此番主动要求面圣陈情，绝非真心认罪伏法，必是包藏祸心，另有所图！养心殿虽是偏殿，亦是议政重地，让她踏入，已是有违祖制。若让她在诸位重臣面前开口，以其诡辩之才，恐生难以预料的变数啊！还请陛下三思！”

谢珩深邃的目光掠过御案上堆积的奏章，最终落在虚空处。他自然清楚殷晚绝非真心认罪。那个在金殿上面不改色与他进行魔鬼交易、在幽禁中仅凭风声便能隔空定策、扭转危局的女人，怎会甘心引颈就戮？她就像一柄淬了剧毒的双刃剑，用得好了，可斩敌于无形；稍有疏忽，便会反噬其身。

她这是在兵行险着，以自身为赌注，进行一场豪赌。

她在赌，赌他谢珩需要她这颗棋子去制衡朝堂上日益骄横的清流、去替他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事；赌她自己的价值，足以让他愿意为她冒这“违背祖制”的风险，去陪她演这场戏，堵住天下汹汹之口；更是在赌，他是否有足够的魄力，敢用她这把“妖刀”。

更重要的是，她在用这种极端而巧妙的方式，向他索要一个正式踏入帝国权力核心圈层的“入场券”。

“程先生，”谢珩收回目光，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以为，林阁老等人，会因她区区一句‘自陈其罪’，便就此偃旗息鼓，打道回府吗？”

程昱被问得一怔，随即摇头，语气肯定：“绝不会。林阁老等人要的，是她的人头落地，是彻底清除‘前朝妖孽’的象征，以正视听，以儆效尤！绝非几句轻飘飘的认罪之言便能打发。”

“既然如此，”谢珩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让她来御前，是让她去认罪，还是给她一个机会……去‘说服’朕，也顺便，‘说服’一下那些不依不饶的御史言官？”

程昱瞬间洞悉了谢珩的意图。陛下这是要将计就计，行那驱狼吞虎之策！借殷晚之口、之智，去压下清流们最激烈、最不容妥协的反抗。若她成了，可暂息风波，为他争取更多时间稳定大局；若她不成，或言辞间有任何差池，届时再将她推出去平息众怒，亦无不可。无论如何，最终的裁决权和主动权，依旧牢牢掌握在陛下手中。

好精妙的算计！亦是……对那个女人的又一次残酷而直接的考验。

“老臣……明白了。”程昱躬身，心底却不由得为明日那场注定不会平静的“问话”捏了一把汗，“只是，此女机变百出，心思难测，陛下还需早做万全防备。”

谢珩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心中已有决断。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女人，究竟准备了怎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说辞，敢站在帝国权力的核心地带，面对他最得力也最难缠的臣子。

“传旨。”他声音清冷，却如同金玉交击，清晰地传遍御书房的每一个角落，“准。命罪妇殷氏，于明日辰时，至养心殿东暖阁，接受朕与内阁、军机处重臣问话。着都察院左都御史林正清、右都御史……等人，一同觐见。”

旨意一出，如同巨石落水，在整个宫廷乃至前朝都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都被陛下这近乎“僭越”的决定震惊了。虽非正式大朝会，但养心殿东暖阁是何等地方？是陛下日常批阅奏章、召见心腹重臣议决军国大事的核心机要之地！让一个待罪的前朝妃嫔踏入此地，已是前所未有的破例！

“洗心阁”内，殷晚接到这道修改后、意味截然不同的旨意时，正端坐于梳妆台前。

香炉里青烟袅袅，映照着镜中那张倾国倾城的容颜。她拿起一支素雅的玉簪，缓缓插入梳理整齐的云鬓之中，动作从容不迫。原主偏爱奢华耀目的金饰珠宝，而她，却更钟爱这些内敛而温润的玉器，能让她保持头脑的清醒与冷静。

镜中的女子，眉眼依旧精致如画，肤若凝脂，唇不点而朱。只是，那份属于原主的娇媚与慵懒之下，如今潜藏的是属于她殷晚的、洞悉世事的冷静与隐而不发的锋芒。

【触发限时任务：御前交锋！】

【任务目标：在明日养心殿质询中存活，并初步建立“不可或缺”的形象。】

【任务奖励：根据表现结算，最低奖励：信任度+10，祸水值+100；最高奖励：信任度+30，祸水值+500，并解锁特殊称号。】

【失败惩罚：信任度清零，极大概率被立即处死。】

系统面板在脑海中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意味。

殷晚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她不需要系统来催促，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幽居“洗心阁”只是权宜之计，是蛰伏，是蓄力。她不可能永远躲在这看似华丽、实则脆弱的囚笼之中。她要走出去，要站在阳光之下——或者说，站在那权力漩涡的最中心——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她的价值，承认她的存在，让她这只“手”，能够真正触碰到棋局。

明日，便是她殷晚，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时空，真正的“登场仪式”。

她放下把玩着的玉簪，对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绝色女子，露出一抹清冷而势在必得的微笑。

窗外，夜色渐浓，乌云蔽月，正是山雨欲来之势。

东风已至，只待明日……智撼枢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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