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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智撼枢廷


辰时,养心殿东暖阁。

此地不似金龙殿那般开阔肃穆,却更显威压。紫檀木雕花的门窗紧闭,将外界隔绝,只余下鼎彝中升起的淡淡龙涎香,与一种无声的、近乎凝滞的紧张氛围。

谢珩端坐于主位之上,玄色常服更衬得他面如寒玉,眸似深潭。下首左右,分别坐着以程昱为首的几位内阁、军机处重臣,以及面色铁青、如同石雕般僵坐的林正清等御史言官。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缓缓开启的殿门上。

殷晚来了。

她未戴钗环,一身素净的月白宫装,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脸上不施粉黛,却因这份极致的素淡,反衬得那张脸惊心动魄。她步履平稳,穿过众臣或审视、或憎恶、或好奇的目光,行至御前,依礼跪下,姿态柔顺,背脊却挺得笔直。

“罪妇殷晚,叩见陛下。”声音清凌,不带一丝颤抖。

“嗯。”谢珩淡淡应了一声,目光掠过她,看向林正清,“林卿,人已带到,有何话问,便问吧。”

林正清猛地起身,因激动而胡须微颤,他指着殷晚,声音洪亮如钟:“妖妇!你蛊惑先帝,构陷忠良,致使朝纲败坏,山河破碎!今日在陛下与诸位同僚面前,你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还不将从罪行径,一一招来!”

这已不是问话,而是直接的审判与唾骂。

暖阁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看向跪在中央的那个纤细身影。

殷晚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林正清几乎喷火的视线,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轻轻问了一句:“林阁老,您口口声声说罪妇构陷忠良。敢问,您所指的‘忠良’,是哪几位?”

林正清一怔,随即怒道:“前太傅陆文渊、兵部尚书周振武、陇西节度使韩章……哪一个不是国之栋梁,却因你谗言,落得身首异处、家破人亡!”

“哦?”殷晚眉梢微挑,语气依旧平和,“陆太傅结党营私,门下子弟侵占民田万亩,逼死佃户数十人,其罪证确凿,卷宗现存于刑部。周尚书克扣边军粮饷,致使三年前北境一战,将士因饥馑而败,尸横遍野,此事兵部亦有存档。韩节度使……更是与北狄暗中往来书信十余封,意图裂土封王,其通敌卖国之信,想必林阁老并未亲见?”

她每说一人,便清晰列出一条足以致死的罪状,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这些罪名,在场重臣或多或少都有耳闻,只是此前被归咎于“妖妃构陷”。

林正清脸色涨红:“强词夺理!那些所谓罪证,焉知不是你这妖妇与佞臣罗织而成!”

“罗织?”殷晚轻轻重复,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嘲讽,“阁老的意思是,陛下如今重用的刑部、兵部官员,皆是佞臣?他们整理的卷宗,皆是伪证?”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林正清顿时语塞:“你……老夫并非此意!”

“那阁老是何意?”殷晚步步紧逼,语气却愈发显得诚恳,“莫非阁老认为,只有经由您口认定的‘忠良’,才是忠良?只有合您心意的朝局,才是清明?罪妇敢问,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还是您林阁老……一人的天下?”

“放肆!”林正清气得浑身发抖,几乎要晕厥过去。他身后几位御史连忙起身扶住他,纷纷怒视殷晚。

“妖妇休得胡言!颠倒黑白!”

“陛下!此妇巧言令色,混淆视听,其心可诛!”

暖阁内一时嘈杂起来。

殷晚却不再看他们,她转向谢珩,重新俯下身去,额头轻触冰冷的地面,声音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却又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韧:

“陛下,罪妇自知罪孽深重。昔日沉溺权势,蒙蔽圣听,确曾做过许多错事。林阁老骂得对,罪妇万死难辞其咎。”

她先认下“过错”,却巧妙地避开了“构陷忠良”的核心指控。

“然,”她话锋一转,抬起头,眼中竟隐隐有水光闪动,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罪妇亦是血肉之躯。昔日先帝在时,罪妇不过深宫一妇人,所见所闻,皆困于宫墙之内。有人递上罪证,言某某贪赃枉法,罪妇惊怒,禀于先帝……或许,或许确有不察之处,被小人利用,亦未可知。”

她将自己从“主谋”降格为“被利用者”甚至“不察者”,将责任部分推给了“小人”和昏聩的先帝。

“如今,罪妇幡然醒悟,深知往昔之非。”她目光扫过程昱,最后落回谢珩身上,语气变得无比恳切,“陛下雄才大略,锐意中兴,乃万民之福。罪妇残破之身,苟活至今,别无他求,只愿以此身,赎万一之罪。”

“陛下欲肃清朝纲,罪妇愿为陛下手中利刃,指认那些真正蠹国的蛀虫!陛下欲平定北狄,罪妇……或可凭些许对北狄旧事的了解,为陛下筹谋,略尽绵力!”

“罪妇不敢求宽恕,只求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若陛下觉得罪妇尚有可用之处,罪妇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若陛下觉得罪妇此言仍是狡辩,罪妇……愿即刻领死,绝无怨言!”

说罢,她深深叩首,长跪不起。

整个东暖阁,陷入了一片死寂。

她这一番话,软硬兼施,情理交融。先是瓦解了林正清“构陷忠良”的猛烈指控,将其转化为“可能被利用”的失察;接着示弱,唤起一丝同情;最后,图穷匕见,清晰地亮出了自己的价值——她熟悉前朝阴暗的权钱交易网络,她甚至可能了解北狄的内情!

她不是来认罪的,她是来求职的!以一个“戴罪之身”,谋求一个在新时代的“职位”!

程昱等人面面相觑,心中震撼无以复加。此女对人心、对权术的把握,已至化境!

林正清指着她,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之前的滔天怒火,仿佛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对方不仅卸去了力道,还反过来将了他一军!他若再坚持立刻处死,反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不顾大局,阻碍陛下中兴大业了!

谢珩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在地的殷晚,看着她纤细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他沉默着,指间一枚墨玉扳指被缓缓转动。

他知道她在演,那眼角的泪光或许都是算计。

他也知道,她说的“戴罪立功”、“肝脑涂地”未必全是真心。

但是,她提出的“价值”,是实实在在的。肃清前朝遗留的蛀虫,了解北狄内情……这些都是他眼下亟需的。

而且,她成功地在这场御前质询中,将“是否处死她”的问题,偷换成了“她是否有用”的问题。

良久,在令人窒息般的寂静中,谢珩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殷氏。”

“罪妇在。”

“你可知,朕为何留你性命至今?”

“罪妇……不知。”

“因为朕,从不浪费任何一件……有用的东西。”他声音冰冷,带着帝王的漠然,“你今日之言,朕记住了。”

他目光转向脸色灰败的林正清等人:“林卿,尔等忠心,朕已知晓。然,治国需权衡,需手段。殷氏……尚有用处。”

“陛下!”林正清悲声欲绝。

“此事,到此为止。”谢珩一锤定音,不容置疑,“殷氏。”

“罪妇在。”

“即日起,迁居‘揽星台’。非朕旨意,不得擅离。一应用度,按……才人份例。”揽星台,比洗心阁更偏僻,却也更为独立,某种程度上,算是另一种形式的“释放”与“保护”。

“罪妇……谢陛下隆恩!”殷晚再次叩首,垂下眼帘,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她知道,她赢了。

不仅活了下来,还赢得了一个相对自由的新环境,更重要的是,她在谢珩和这些核心重臣心中,种下了一颗“此女有用”的种子。

御前交锋,智撼枢廷。

她的登场,堪称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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