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马过街
翌日,李津没有再出门借钱。
昨晚李墨信誓旦旦说是已故老太爷梦中传授了改良瓷器的秘方,李津对此将信将疑。
老爷子生前确实痴迷于此,只是壮志未酬,但这事实在太巧,李津按捺不住,一大早就来到李家窑想寻个究竟,这一来,顿时发现不对劲。
窑厂的伙计工匠明显少了,叫来张管事一问,听到李墨在窑厂大把撒钱,气的差点想直接回家给李墨来上一藤条。
藏拙?藏个屁!败家败习惯了!
“按那新法子,现在烧出多少了?”李津板着脸问。
张管事恭敬回道:“老爷,这法子是少爷带着咱们一块儿试出来的,大伙儿手还生,眼下能入眼的成品就几件,而且……少爷吩咐,所有窑口今天都改烧海缸了。”
海缸又称聚财缸,通常放在院中或天井下聚水,取“心胸似海,广纳来财”之意,在昌宁这座商业之城很受欢迎。
李津愣道:“烧这么多海缸做什么?多烧些器型不是更好?”
张管事解释道:“少爷说要烧就得烧最大的,比以往任何海缸都大,也要烧的漂亮,大伙儿心里没底,只能靠数量硬堆。”
“这臭小子又想干什么?”李津眉头微皱,吩咐道:“这批烧完,烧别的器型。”
张管事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爷……这事,要不要先问问少爷的意思?”
李津愣住。
心里骂了一句脏话。
现在他这老爷已经不如少爷了?!
“问个屁!……等等。”李津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了回去,摆摆手:“算了,我先回去问问这臭小子搞什么名堂。”
李家厢房。
“少爷。”
“少爷,起床了。”
李墨只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昨夜赵先生抓着他探讨复式记账法,热情高涨,硬是聊到半夜,活脱脱一个“活到老学到老”的典范。
耳边传来香儿清脆的声音,李墨翻了个身,含糊道:“别闹,今天赵先生也起不来。”
“赵先生早就来了。”
“少爷,快起来,老爷在堂前等你呢。”
香儿推了推李墨的肩膀,见李墨纹丝不动,小嘴一瘪,转身跑出房门大声道:“老爷,少爷他硬.不起来!”
香儿正是少女声音最为尖利清脆的年纪,李墨觉得她喊得这嗓子,整个李家都能听见。
李墨飞快起床,披上衣裳大步走出房门,捏住香儿的俏脸:“别瞎喊!”
“硬.不起来”和“硬不起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这是任何男人都不能接受的嘲讽。
看香儿不服气的模样,李墨觉得有机会还是得向她证明一下。
来到前厅,只见李津脸色不善,不知道一大早谁又惹了他。
李津放下茶盏,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让窑口烧海缸做什么?”
李墨端起香儿送上来的白粥喝了一口,道:“送礼啊,我上将军府道歉,总不能空着手去吧?”
“送将军府?”李津想了想,虽说海缸最受商人欢迎,但“心胸似海”的寓意倒也不错。
于是他点头道:“嗯,总算懂点事了,到时好好和你姜伯父认错,亲手把礼奉上。”
“那是自然,我肯定热热闹闹地道歉,”李墨咽下粥,话锋一转:“不过这礼嘛,未必能亲手送到他老人家手上。”
“什么意思?”李津没明白。
“吃完了,爹,我还得去上课,先走了。”李墨不作解释,放下碗筷,大步流星地走了。
账房里,赵先生果然早已端坐,正对着几张复式记账法的草稿冥思苦想。
李墨也不打扰,自顾自取了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一旁的王小憨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好奇道:“少爷,您这是打算把瓷器卖给周家?”
李墨有些意外:“你还认得字?”
王小憨挠头道:“少爷忘了,小时候我还是您的伴读书童呢。”
当年李家没少给李墨请先生,可惜这位主子顽劣,气走了不少夫子,反倒让陪读的王小憨混了个半瓶水。
李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前几天我写字,你为什么说我在画画?”
从少爷的眼神中,王小憨意识到,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他就要挨打。
于是深思熟虑之后,王小憨正色道:“那天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睛突然瞎了。”
“嚯,那你恢复地倒挺快。”李墨哼了一声,懒得跟他计较。
纸上写周家,并不是因为要卖货给周家,他手上这份,其实并不能称之为商业计划。
周家不是昌宁本地人,却在短短三年内积累无数财富,这其中少不了阴狠的手段,但就这个赌债,李墨总觉得背后没那么简单。
人若犯我,我十倍还之,这同样是李墨的规矩。
下午,张管事兴高采烈的跑上门,带来了一件精美的海缸。
“少爷说的不错,就得打破陈规,以前咱们总觉得烧不出这么大的海缸,没想到这一试,还真成了有!”张管事满面红光,除了早年第一次独立烧成瓷器,就数这几天最有成就感。
“这就对了,老张,你进步的空间还很大,不能固步自封。”李墨一边说着,一边绕着这口海缸细细打量。
这散发如玉光泽的海缸,大小两人环抱都不止,比昌宁市面上任何一件都大。
李墨想起老爹的交代来,他要是能把这玩意亲手交给姜无风,那他不成楚霸王了?
他手抚过瓷身,点头吩咐道:“装车,出发!”
昌宁街头。
周子勋带着小厮,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闲逛。
本来他不应该在这,他应该在跟千金小姐谈情说爱。
他早先花重金从几位秀才那里买了几首精心准备的诗,本想在此次诗会上大放异彩,谁知诗会上莫名流传开几首惊才绝艳的佳作,将他的风头彻底压了下去。
越想越是心烦,以往这种时候,就应该把李墨那傻蛋叫出来戏弄一番,讨些乐子。
想到李墨,他随口问道:“今天第几天了?”
小厮心领神会:“少爷,第五天了。”
“怎么还剩这么久?”周子勋皱眉道:“当时就应该让他写五天!不,三天!”
说完,他忽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你说现在我给他一千两,让他学狗叫,他干不干?”
“那肯定干啊!说不定还得在地上爬两圈呢!”
“搞不好还会来舔少爷您的靴子!”
“哈哈哈···”周子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但周围人的目光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聚焦于他,反而全都看着街道另一头。
眼见人群迅速聚集,周子勋吩咐道:“去看看,前面闹什么幺蛾子?”
小厮应声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却连滚爬爬地冲回来,结结巴巴道:“少爷!是、是李墨!”
“李墨?”周子勋斥道:“一个傻子你紧张什么?”
小厮咽了口唾沫道:“李墨他,他不像李墨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子勋微微皱眉,大步走了过去,等看清街道中心的景象时,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瞳孔猛地收缩。
长街上,身姿挺拔的少年郎身穿墨色暗纹长袍,驭一匹纯白骏马,衣袂与马鬃在微风中一同飘动,脸上噙着淡然自信的笑意,不时朝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挥手示意,气度从容无比。
而在他身后,那辆披红挂彩的板车上,安稳地放置着一件让所有昌宁百姓瞠目结舌的东西。
那是一口海缸。
一口前所未见的巨缸,其形制硕大无比,静静地矗立在板车上,宛如一座微缩的雪山。
更夺人心魄的是它的釉色,并非寻常瓷器的浮光,而是一种内敛、温润到极致的宝光,仿佛将千年古玉熔炼其中,缸体上缠绕着喜庆的红绸缎带,愈发衬得那瓷质冰清玉洁,不似凡间之物。
这哪里是傻子出门,分明是状元持御赏过街。
“那是李墨?”周子勋喃喃自语,发出了和小厮一样的灵魂拷问。
他记忆里的李墨,虽说皮囊不差,但总是一副呆头呆脑的蠢相,言行举止透着股让人发笑的愚笨,没有哪家姑娘看得上,若非仗着有几个臭钱,连青楼女子都懒得敷衍。
他记忆里那个蠢笨如猪、可以随意戏弄的李墨,怎么会…怎么能变成眼前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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