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本质差距

他看向窗外那些忙碌的身影，继续道：“如今之景象，虽仍艰苦，却已是乱世中难得的活路。我等所能做，便是尽力将这活路拓宽、垫平。”

“每多垦一亩荒，多建一间屋，多收容一口人，便是从阎王爷手里多抢回一条命。”

“少帅您力排众议，推动垦殖，设立民会，拨发赈粮，已是莫大功德。眼前之困顿，非您之过，乃时代之殇。吾辈唯有戮力前行，以时间与汗水，徐徐图之。”

张汉卿默默听着，目光低垂，看着炭盆里明灭不定的火光。他知道方显廷说的是实情，是这惨烈时代最冰冷的注脚。

东北，已然是这片土地上为数不多能休养生息的地方。

他的肩膀上，扛着的是数百万流民生存的希望。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的些许彷徨已被坚毅所取代。

他点了点头，声音恢复了沉稳：“显廷兄所言极是。是我一时感怀了。乱世求生，已属不易，岂能奢求一步登天。好，我们便立足当下，做好该做之事。”

他神色转为专注：“就在此处吧。显廷，你先说说垦区土改与流民安置的详况。鼎方，民会组织与新兵遴选之事，亦需详报。”

“我们将亟待处理的事务，在此理清。”

“总司令，民会建设初见成效。”王以哲站得笔直，汇报着工作，“新来的流民，熬过了冬，算是扎下根了，也开始适应咱这关外的鬼天气。”

“眼下正摩拳擦掌，就等着化冻春耕呢。”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尤其是咱们宣布，民会分发垦殖的土地，总田税只收三成，这消息一传开，垦民们就跟吃了定心丸一样，欢欣鼓舞，对咱们民会是真心拥戴。”

“更重要的是，在土地有产出之前，全靠民会协调赈济粮吊着命，这才没闹出大饥荒来。百姓们嘴上不说，心里都念着会长您的好，念着咱们东北军的好。”

他话锋一转，略有迟疑，“下一步，就是按计划，在新垦区多修路，建些简单的医疗点和识字学堂…就是…”

“就是我这第七旅的兵，最近都快成了民会的‘服务员’了，啥杂活都干，这训练怕是…”

张汉卿原本平静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眉头微蹙，打断了他：“鼎方，‘服务员’有什么不好？为人民服务，是天大的荣幸。你做得不错，但工作还需深化。”

他身体前倾，目光锐利地看着王以哲：“民会现阶段的要务，不是急着在你这里招募士兵，扩充那几杆枪。而是要打好根基！”

“你要带领第七旅，彻底融入这片土地的建设中去。帮农民开荒、挖井、修渠、盖房；调解邻里纠纷；教他们认字算数；照顾那些失了依靠的老幼！”

“民会这个组织成立的宗旨，就是为穷苦百姓谋幸福，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征兵，只是保护这幸福生活的手段，是水到渠成之后的事！”

王以哲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既是受教，又实在觉得有些荒谬，终于忍不住苦笑道：“总司令，您这…这样一来，咱们东北军最能打的第七旅，岂不真成了扛锄头的‘农民军’了？”

“把这样的精锐拉来种田盖房，荒废了操典训练，是不是…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眼下这世道，各家军阀，哪个不是把精锐当宝贝疙瘩，好吃好喝供着，专司打仗？如今，能打硬仗的精锐可都是脱产部队啊！”

张汉卿闻言，缓缓摇头，神色变得异常严肃：“鼎方，我问你。民会将来若要成立自己的武装，甚至是一支全新的军队，你告诉我，这支军队，凭什么战斗力能远超其他部队？”

王以哲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因为…咱们给百姓分地啊！这些兵都是从新垦区的农户里招募的，咱们的田税又低，他们得了实惠，自然肯卖命！”

“你说对了一半。”张汉卿目光如炬，“更准确地说，是因为这些百姓，曾经一无所有，所以无所畏惧！民会分了田给他们，他们就不再是无产者了！”

“他们有了恒产，有了必须守护的东西！”

“这时候，若有人想夺走他们的土地、毁掉他们的家园，你信不信，哪怕不发饷银，他们也会抄起家伙，豁出命去跟敌人拼了！”

王以哲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震惊道：“您的意思是…这些上好的黑土地，开垦出来之后…就直接…永久分给这些流民？！”

“对！确权，发地契！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激发他们的主人翁精神，让他们明白，民会和他们是一体的！他们的利益和民会的存亡紧紧绑在一起！”

张汉卿的声音斩钉截铁，“将来，就算我们实行军饷供给制，不发现大洋，他们为了保护身后的父母妻儿，保护这来之不易的田产屋舍，也会毫不犹豫的参军，死战到底！”

“去消灭那些曾经欺压他们的地主豪绅、祸国军阀，乃至虎视眈眈的鬼子！”

他盯着王以哲：“你仔细想想，以往恶战中，那些最不怕死、敢打敢冲的是些什么人？多半是那些苦大仇深、无牵无挂的赤贫之人！”

“他们打仗，不是为了那几块卖命钱，是为了心里的那口气，那个念想！而我，要打造的就是这么一支  ‘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的军队！”

“当每一个士兵都清楚地知道，他是在为保护亲人、保卫家园而战时，他所爆发出的战斗意志和牺牲精神，将远远超过国内任何一支只知道抢地盘、捞油花的军阀部队。”

“甚至不逊于列强的职业军队！”

张汉卿的话语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抬手虚指窗外：“你再看看如今国内这些部队，哪怕是常申的中央军，本质上也是靠盘剥百姓过日子。”

“多少青壮当兵，只是为了吃粮拿饷，毫无信仰可言。”

“去年，张宗昌嫡系部队进驻鲁省诸城，第一件事不是布防，而是先向县长勒索13万银元，又纵兵搜刮百姓，美其名曰‘开拔费’！”

“这样的军队，士兵已把劫掠视为常事，把当兵吃饷看作天经地义。一旦战事不利，饷银不继，你指望他们能有多少战斗意志？”

“不过是一群有武装的乌合之众，顷刻间就能作鸟兽散，换个山头继续混日子罢了。”

“这其中的本质差距，就在于利益二字！”张汉卿一针见血，“他们的军队，是与百姓利益相悖的掠夺者！而我们民会滋养下的军队，将是与百姓休戚与共的守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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