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黑风口……失守了
寅时的京城,万籁俱寂,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屏息。寒意刺骨的夜风在空荡的街巷间穿梭,卷起几片枯叶,发出簌簌的轻响。远处传来打更人沉闷的梆子声,一声接一声,不紧不慢,却像是在为这死寂的夜晚敲着丧钟。然而,在这片沉睡的城池中,摄政王府却如同黑暗汪洋中一座孤傲的灯塔,每一扇窗棂都透出灼灼灯火,与周遭的漆黑形成尖锐对峙,无声地宣告着不寻常的动荡。
军机堂内,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数十盏琉璃灯盏盏高悬,将偌大的厅堂映照得纤毫毕现,恍如白昼,却也投下无数摇曳晃动的阴影,平添几分诡谲。一幅巨大的边关地形图如同一道沉重的帷幕,覆盖了整面北墙,其上山脉蜿蜒如龙,河流纵横如网,城池关隘星罗棋布。而厅堂中央,那座耗费无数心血打造的精密沙盘,此刻更像是一个微缩的战场。山川河流的起伏被细腻地刻画,每一处关隘城池都栩栩如生。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在沙盘一隅——黑风口的位置,一面猩红的小旗刺目地插在那里,而旁边的烽火台模型,正持续不断地闪烁着不祥的、刺眼的红光,那红光如同濒死者的最后脉搏,急促而绝望,无声地尖叫着“边关告急”!
谢凤卿孤立于沙盘前,身形在明亮的灯火下显得愈发单薄,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韧。她身着一袭墨色常服,面料是顶级的暗纹绸缎,只在袖口处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的云纹,低调中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仪。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在她眼下留下了淡淡的青影,如同水墨画中浅淡的渲染。然而,她那双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宛如浸在寒潭中的星辰,在跳动的烛光映照下,锐利得能穿透一切迷雾。她的指尖,此刻正重重地点在黑风口那个微缩的关隘模型上,力道之大,几乎要让那脆弱的模型崩裂。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正承受着千钧重压。
沉重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打破了室内令人窒息的寂静。萧御快步走入,带来一身夜露的寒凉。他今日亦穿着正式的深紫色亲王常服,玉带紧束,勾勒出劲瘦的腰身,步履间依旧保持着皇室宗亲的雍容气度。然而,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如同蛛网般细细地缠绕在眼角唇边,连眼下也带着一丝睡眠不足的阴影。他将一份刚刚收到的、墨迹似乎还未完全干透的急报,几乎是掷在了紫檀木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滚过天际:“八百里加急!叛军连夜突袭,黑风口……失守了。守将张将军,力战殉国。”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钉,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谢凤卿猛地抬起头,烛光在她瞳孔中剧烈地跳跃了一下,映出一片冰封般的凛冽杀意。“狗急跳墙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一种能将空气冻结的锐利,“他们这是算准了新政初行,朝局未稳,想在边关最脆弱的地方,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让战火重新烧起来!” 话语虽轻,却让整个军机堂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令人呼吸困难。窗外的黑暗,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窗纸,窥视着这决定帝国命运的一刻。
萧御凝视着沙盘上闪烁的红光,沉声道:"朝中已有大臣上奏,认为当趁此机会将保守势力连根拔起。兵部侍郎甚至提议借平叛之名,清查所有与宗室往来密切的官员。"
谢凤卿指节轻叩沙盘边缘,发出清脆声响:"这正是我最担心的。若按此行事,只怕会逼得朝中人人自危,反而将观望之辈推向叛军。"她转身面对萧御,目光如炬:"我们要分的不是忠奸,而是真伪。有些人是真心反对新政,有些则只是被宗室胁迫。若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清除,才是真正中了叛军下怀。"
萧御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
"叛军此举,就是要逼我们在朝中进行大清洗。"谢凤卿指尖划过沙盘上的城池,"他们算准了,一旦朝廷开始大规模清算,那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为求自保,只能倒向叛军。所以——"
她斩钉截铁道:"我们不仅要平叛,更要安内。对朝中大臣,当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要让天下人看到,日月旗之下,既有雷霆手段,也有容人之量。"
这是她的佩剑“桃花剑”,看似婉约的剑鞘上并无过多装饰,唯有剑柄处精雕细琢着一枝盛开的桃花,花瓣层层叠叠,栩栩如生。当她的指尖抚过那细腻的纹路时,仿佛能感受到母亲当年握剑时留下的温度。
这柄剑承载着一段尘封的往事。她的母亲林清漪,本是镇国大将军林啸天的独女,自幼习武,曾随父征战沙场,一柄桃花剑使得出神入化。当年在边关,她曾单枪匹马闯入敌营,剑锋所指,无人能挡。那一战,她以女子之身立下赫赫战功,却也因锋芒太露,引来了皇室的忌惮。
谢凤卿还记得母亲在世时,常在夜深人静时抚摸着剑柄上的桃花纹路,眼神悠远。"这柄剑见证过林家的荣耀,也见证过林家的没落。"母亲的声音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当年先帝忌惮林家功高震主,一纸莫须有的罪名,让曾经显赫的将门世家顷刻覆灭。为了保全家族最后的血脉,林清漪被迫隐姓埋名,嫁入谢府为妾。
"娘亲当年持此剑时,何等意气风发。"谢凤卿心中暗叹。她记得母亲教导她剑法时说过的话:"剑为利器,亦可为仁器。出剑之时,当时刻谨记为何而战。"那些在庭院中习剑的午后,母亲总是格外严厉,一招一式都要求她做到极致。"女子立世本就不易,若要在这世间立足,就要比别人更强。"
如今这柄剑传至她手中,已不仅仅是兵器,更是一种精神的传承——那份属于女子的坚韧与魄力,如同剑柄上的桃花,看似柔美,实则能在寒冬中傲然绽放。
萧御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喉结微动,欲言又止。作为监国亲王,他必须坐镇京城,稳定大局,这是他们早已达成的共识。然而让她独自领兵出征,面对边关险恶,他心中万千牵挂,如同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她母亲临终前将这把剑交到她手中时说过的话:"凤卿,这柄剑见证过太多生死,望你持剑时,莫忘本心。"此刻,他多么想将这句话再对她说一遍,却不知从何说起。
"放心,"谢凤卿仿佛看穿他的心思,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那双明澈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坚定,"我有火龙炮舰护航,有风雪十八骑护卫,更有天下民心为盾。这一战,必胜。"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已经看到了凯旋的景象。这一刻,她眉宇间的坚毅,竟与记忆中那位女将军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萧御凝视着她,忽然想起她母亲当年也是这般,每每出征前都会这般从容不迫。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掌心因常年练剑留下的薄茧,低声道:"你与你母亲,当真越来越像了。"
她闻言微微一怔,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上的桃花纹路。记忆中母亲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即便在教她习剑时,眉宇间也总有一丝化不开的愁绪。可正是这样的母亲,却将最坚韧的品格传承给了她。"母亲若在天有灵,定会为我骄傲。"她轻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这不仅是一场战役,更是完成母亲未竟的心愿——让女子也能堂堂正正地立于天地之间。
她话音方落,门外便传来霍三娘清亮的声音:"王爷,三万大军已集结完毕,铁龙快车准备就绪,火龙炮舰"凤皇号"已在城外运河待命。"
霍三娘今日着一身劲装,腰佩短剑,英姿飒爽。她快步走入军机堂,向二人行礼,目光坚定如磐石。这位曾经跟随林清漪征战沙场的女将,如今继续辅佐着她的女儿,仿佛完成着一场跨越时空的传承。
谢凤卿与萧御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心。他们双双起身,烛光在这一刻仿佛更加明亮,将三人的身影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坚定的画面,如同多年前她母亲与老部下们商议军务时的场景一般,传承着不朽的信念与勇气。这一刻,桃花剑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跨越两代人的坚守与执着。
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重,天际仅有一线微不可察的灰白,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浸染在墨色之中。永定关巍峨的城墙在渐退的夜色里显露出狰狞的轮廓,如同蛰伏的巨兽。城头上,旌旗在凛冽的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翻卷时发出沉闷的拍打声,像是战鼓在无声地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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