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去看病
陆怀川失笑，“你写完了？”
林九歌抱着小腿，摇摇头，“没，但是游戏打完了。”
她像是卸下了某种虚拟的包袱，身子又在地毯上缩了缩，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陆怀川拿起茶几上的茶杯，眼神带着笑意，“赢了？”
她再次摇头，无奈叹气，“没力气，下次肯定赢。”
“怎么没力气了？”
“头晕，脑子好像被层糯米纸糊住了。”
“手给我。”陆怀川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温和。他将笔记本电脑放到一边，茶杯放回原处，彻底退出了工作状态。
林九歌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把一只手腕搭着膝盖伸了过去。
陆怀川将她的手掌摊开平放在自己膝盖上，指腹精准地压在了她手腕内侧、靠近拇指根部下方的位置。
那是太渊穴，肺经原穴，主气血。
他的指腹带着适度的力道和熨帖的热度，开始顺着那个小小的凹陷处，缓缓地、有节奏地按压揉捏起来。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而沉稳的韵律感。
“耗心力比耗体力更伤气血。”陆怀川说着，“思虑过重，情志不畅，最容易让气血阻滞，就像河道被淤泥堵住了，水流不畅，人也跟着滞涩、疲惫。太渊通调气血，按一按，帮助气血能重新顺畅流转起来。”
林九歌闭着眼感受。
那力道并不算轻，起初有点点酸胀感。
但奇异的是，随着他持续的按揉，那点酸胀慢慢化开，真的有一种细微的、温热的、像小水流般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腕处开始缓缓地向内渗透、蔓延开的感觉。
客厅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的城市夜声，以及陆怀川指腹与她肌肤摩擦发出的细微沙沙声，还有她愈发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的嗓音带着询问的意味响起，“感觉好点没？”
“好点了，头不怎么晕了。”林九歌问着他，“那你呢，你累不累？”
“我？”陆怀川微愣，“不累啊。”
她轻声说着，“可是我觉得你每天都是好累。”
“嗯？”
林九歌掰着手指头，“你每天早上八点半上班，周一早会，你要提前一个小时出门。平常在医院呆一天，下班回来给我做饭，然后你又开始工作。有时候我半夜醒来，都看见你在书房敲电脑…但我从来都没听见过你喊累。”
“习惯了。”
“习惯了岂不是会更累？”
“没什么可累的。”他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累了，你会变着法儿哄我。你累了，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
陆怀川按揉着她太渊穴的手指微微顿了一瞬。
他喉结几不可闻地滚动了一下，指腹下的动作并未停顿太久，反而揉按得更沉缓了些，那力道仿佛带着安抚的意味。
“你在我身边，我就不觉得累。”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融进了夜色里，不是辩解，而是一种极自然的陈述。字句简单，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咚地一声敲在林九歌心上。
“那以前呢？”
“什么以前？”
“以前你累了，会告诉别人吗？”
陆怀川沉默着。
客厅里的时间仿佛也随之停滞了几秒。
就像他妈妈说的，那句话无需复述的话，早已刻进他的骨血。
他是长子，未来要接管陆家这艘大船，要照顾底下弟妹周全，要为父母分忧。
从记事起，“责任”和“完美”就成了无形却沉重的桎梏。
任何事情，学业、规矩、礼仪、待人接物，乃至后来的学业事业选择，都必须做到滴水不漏，力臻完美。
累？
对他来讲那是一种奢侈的情绪，一种不被允许存在的“短板”。
他早就习惯了用冷静和高效去面对一切压力，习惯了将疲惫藏进更深层、无人触碰的角落。
喊累…那等同于示弱，等同于辜负了那份沉甸甸的“应该”。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最清晰的答案。
林九歌心中微叹，她反手，轻轻覆在了他按揉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
微凉的温度让陆怀川的手背微微一僵，随即更紧地包裹住了她的小手，仿佛无声的回应。
她说着，语气强硬，“你看着我。”
陆怀川抬眸，她的模样映在他眼里。
“以后你累了的话，能不能让我知道一点？”她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持，“也许…我不能像你这样马上就知道哪里太渊、哪里足三里，帮你按个穴位什么的…但，至少，让我知道你也在累着。让我给你泡杯茶？或者…就只是安静地多待一会儿，不用你照顾我…可以吗？”
“…好。”
他最终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划过砂纸。
林九歌半跪起身，伸手环住他，学着他的口吻强调，“你要听话，知道吗？”
陆怀川环住她的腰，手臂收紧，将那带着甜点香气和执拗劲儿的身子更深地拥入怀中，“好。”
他应道，声音里的沙哑褪去，添上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温驯。
“不过你们老板也是，”她从他怀里退出，蹙眉，“他怎么什么活都让你干？”
“哈？”
“你就是个大夫，”林九歌坐直了些，手指不自觉地戳着他胸口，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平，“日常坐诊问诊才是工作内容，怎么下班还要开会，平常还要处理各种事情？他都没事干嘛？我看就是欺负你好说话！”
看着她气鼓鼓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陆怀川眼中掠过一丝好笑，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暖意覆盖。他伸手，用指节轻轻刮了下她蹙起的眉心。
“傻姑娘，”他声音低沉，带着无奈的笑意，“谁告诉你我只是个普通坐诊大夫？”
林九歌眨眨眼：“…不是吗？你不是医生吗？”
“是，但也不全是。”他解释着，“我是医生，是中医没错。但我同时也是科室副主任。这意味着，除了每天的门诊、查房、辨证施治，我还需要参与科室的管理决策、新项目的引进评估、年轻中医师的带教培养、疑难病例的会诊讨论，以及…嗯，你看到的那些会议和报告。”
“这么多事儿…”林九歌不解，“以前在万和堂都没见你这么累过。”
陆怀川笑着，“在万和堂我也要做这么多工作的。”
“是吗？”
“我现在在的这家中医院就是万和堂的。”
“唉，”她叹气，“果然，成年人的世界就没有轻松可言。”
陆怀川揉揉她脑顶，温声说着，“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下。”
林九歌闻言仰起脸，带着点未散的轻松笑意，“你要离职？”
陆怀川被她这跳跃的思维弄得一怔，随即失笑摇头。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那里面映着暖黄的灯光和他自己的影子。
“我想…”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最不具伤害性的措辞，“我想带你去看下心理医生。”
“……”
空气瞬间凝固了。
林九歌脸上的笑意像退潮般迅速消失。
她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原本放松依偎的身体也微微僵硬起来。
“为什么？”
陆怀川摊开她的手，手腕处的伤疤赫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里，“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很难受，那些难受的点会让你成为伤害自己的理由…现在你能控制住，但未来呢…万一哪天我没在你身边怎么办…”
“……”
客厅里瞬间陷入一种寂静。
那种寂静是压抑的。
“我想去睡觉了。”
她跟以前一样，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选择了逃避。
陆怀川没拦她，任由她回到卧室里待着。
客厅重新只剩下他一个人。
暖黄的灯光依旧，可先前的温馨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片冰冷和狼藉的情绪战场。
大约过了十分钟，卧室门再次响起。
陆怀川看向卧室的方向。
林九歌抱着枕头，“我去的话，你能不能带我去吃桂花酪。”
喝中药这半月，她是一口凉的都没沾。
陆怀川瞬间松了口气，面色轻松点头，笑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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