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我的药
林九歌去医院等他下班。
晚上八点，陆怀川准时从诊室出来，一眼就看见坐在休息椅上发呆的林九歌，他走近，“走吧。”
她有些不情愿，还在坚持着，“必须去吗？”
陆怀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只是简单的做个评估，不用紧张，有我陪着你。”
林九歌叹气，认命般都跟他上楼，刚进电梯，“都八点半了，那个医生不下班的？我们这样耽误人家的下班时间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陆怀川说着，“我让他等着我们。”
电梯“叮”一声停在所在的楼层。
走廊灯光明亮却空荡，大部分诊室已经熄灯锁门，白天的喧嚣彻底褪去，只剩下一种寂静无声的压迫感。
她几乎是拖着脚步跟在陆怀川后面。
拐过弯，果然看到尽头一间诊室还亮着灯，门口清晰地挂着“陈墨医生”的名牌。
陆怀川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推门进去。
“抱歉，等久了。”陆怀川对诊桌后穿着白大褂，看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医生说着。
那位陈墨医生闻声抬头，脸上没什么加班的不耐，反而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很自然地从陆怀川滑到他身后略显局促的林九歌身上。
“陆医生客气，我正好处理完几份报告。”他站起身，笑容温暖得体，“这位就是林小姐吧？请坐。”
诊室很大，但此刻只开着桌上一盏柔和的台灯，光线集中在谈话区域。林九歌在陈墨医生的示意下，她小心谨慎的坐在了柔软的诊疗椅上。
“林小姐，别紧张。我们今天只是做个初步的了解，就像是朋友间的聊天，好吗？”
林九歌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
“陆医生，”陈墨转向陆怀川，语气自然，“要不你先去外面等等？”
陆怀川明白评估需要独立空间，应道：“行。”他起身时，林九歌的目光立刻追随着他，像抓住救命稻草。
“别怕，”陆怀川在她身边停下，声音轻柔却坚定，“我就在门外，不走远。”
陈墨适时开口，“林小姐，我们开始吧，方便把口罩摘一下吗？”
林九歌取下口罩，那藏起来的表情都暴露在空中，她有些不适应。
陈墨自然地与她交谈，从最近的睡眠、饮食、精力，再到情绪的波动。
问题看似随意，却精准地触碰着她试图隐藏的一切。
她起初的回答还带着修饰，说着“还好”、“就是有点累”、“有时心情不太好”。
但这医生总能再追问几句，剥开那些模糊的外壳。
“第一次割手腕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
林九歌沉默着，开始掐着指尖，“…想死。”
“第二次呢？”
“也是。”
“第三次呢？”
她点头。
“第四次呢？”
“…我很难受，但是不想死了。”
她终于换了个回答。
“为什么？”
“我…担心他会难过…”
“这份‘担心’，在那个时候帮了你。”陈墨医生的声音依旧平和，没有任何评判，“它拽住了你。即使在你认为最没有希望的时候，它依然在努力地拉住你。”
这番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寂的潭水，让林九歌微微一怔。她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想过。
陈墨适时地将一杯温水轻轻推到她手边，“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家里父母会怎么想？”
“他们？”林九歌扯了扯嘴角，看向那杯水，“他们巴不得去死。”
陈墨微微皱眉，他先前以为她的压力来源是外因导致，没想到会是原生家庭影响。
他换了个坐姿，“能给我讲讲他们吗？”
“…他们？”她重复了一次，眸色微淡，“没什么好讲的。”
陈墨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着。
短暂的沉默像粘稠的胶质填满了空间。
“他们…”林九歌看着前方那盆绿植，“他们永远在吵架，永远都在吵，吵不下去就动手…”
“那会动手打你吗？”
“会。”
她这次回答的很干脆。
陈墨点到为止，没再继续逼问下去，反倒是引导她完成一系列标准化的评估量表。
PHQ-9抑郁症筛查量表、GAD-7焦虑量表、Beck绝望量表，最后是用于评估自杀严重程度量表。
“不用着急，慢慢填，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这里没有标准答案。”
林九歌深吸一口气，接过笔。
她低头，开始逐条审视那些问题。
有些问题直白得刺眼：“在过去两周里，你有多少时候感到情绪低落、沮丧或绝望？”选项从“完全没有”到“几乎每天”排列着，像是一把把刻度清晰的尺子，试图丈量她内心那片混沌的泥沼。
她犹豫着，笔尖悬停在半空。
时间在诊室里缓慢流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
陈墨没有催促，只是偶尔抬眼观察一下她的状态，大部分时间则低头翻阅着之前的记录，或在键盘上敲下几个字。
当林九歌终于放下笔，将最后一份量表推回桌面时，她感到一种虚脱般的疲惫，仿佛完成了一场艰难的长跑。
她靠回椅背，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天花板角落。
陈墨接过那叠测量表，神情专注地快速浏览起来。他的目光在几个关键得分点停留，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紧。
诊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林九歌的心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她等待着审判。
过了二十分钟，陈墨放下量表，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看向林九歌的眼神带着专业评估后的凝重，“林小姐，感谢你的坦诚和配合。从你刚才的讲述和量表评估结果来看，你现在经历的状况，是中度抑郁症伴有明显的焦虑症状。”
“然后呢？”
“有一个情况需要特别重视。评估显示，你当前的自杀风险处于一个比较高的水平。”
“要吃药吗？”
陈墨点头，“对，基于你现在的状况，尤其是自杀高风险这一点，我强烈建议你需要立刻开始系统的治疗。”
“必须要治疗吗？”
“是的。”
她看了眼门口方向，抿了抿唇，“可我觉得我能控制住。”
“林小姐，”陈墨换了个问题，“我能问下，陆医生在你心里是什么地位吗？”
“他…”林九歌微微垂眸，指甲陷入肉里。
“他是…我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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