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光约会|最熟的新朋友
肯辛顿的街道像一幅过分精致的画布，连空气里都有一股“高收入人群专属的体面感”。
他们沿着街走，用 Google 地图一间间搜餐厅。屏幕上闪烁的金色评分星星在夜色里发亮，每家餐厅后面都写着冷冰冰的人均「50p」，像一排冷淡的门神。
“这地方...，”陆昱安低声嘀咕，有些不好意思。
苏未然“噗嗤”笑出声：“我们俩现在的身份，是‘伦敦金融区月光青年代表’。”
两人相视而笑，笑意浅浅地荡开。
他们转了三条街，从意餐馆走到法餐厅，每一家都坐满了戴腕表、配香水、说笑温柔的中产。
菜单上的数字像一堵墙，把他们隔在外面。
“要不……去吃麦当劳吧？”苏未然故作轻松，“反正伦敦的麦当劳也是英式体验的一部分。”
陆昱安挑眉，“体验贫穷的部分？”
她笑着拍他一下，“别担心，咱啥餐没吃过，我十二岁生日还请你吃的肯德基呢！”。
——
店铺拐角的麦当劳亮着暖黄的灯，空气里混着炸薯条的油香和咖啡的苦。
比起刚才那些餐馆的冷淡，这里反而更像生活。他们抢到靠窗的位置，外头是雨后湿漉漉的街道。
“我请。”他掏出卡。
“我钱包里有现金——”
“伦敦这地方，用现金的人要被当成可疑分子。”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又轻笑，“所以，你请不到机会了。”
她笑着摇头，嘴角微微抿着。
“那下次我请。”
“那我只能努力制造‘下次’。”
他这句话几乎是随口说的，可两人都愣了一下。
——
吃完饭后，他忽然抬头：
“刚才那栋金顶的商场，好像挺有名的，哈罗德？要不要去看看？”
“那不是顶奢百货吗？我们？”
“看看又不要买。就当……给明年的自己立个目标。”
——
旋转门的金边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一场仪式的入口。大理石地面映出他们的影子，墙壁上浮雕着古埃及神像，目光深邃、沉默，仿佛在打量两个不速之客。
“这地方……太夸张了吧。”她低声感叹。
“这就叫资本主义信仰中心，好像是戴安娜的南非老公开的。”陆昱安若有所思道。
他们从一楼香水区逛到六楼的玩具区。玩具区的灯光是暖黄的，货架上整齐地排着毛绒玩具，柔软得像是堆满了童年。
陆昱安忽然停下脚步。
“这个，”他指着一排毛茸茸的玩偶，“你知道吗？现在全伦敦都在抢，叫 Jellycat。”
“是那种英国人从小抱到大的玩具？”苏未然随口问。
“对。我朋友前阵子送了我一个‘炸鱼薯条’款，生日礼物。”
他说着笑了笑，那笑意有点腼腆，“我本来想退掉，结果现在还放床头。”
苏未然弯下腰，从货架上拿起一个奶白色的 Jellycat，那玩偶的耳朵软软塌塌，抱在手里几乎要融化。
气氛一瞬间柔软下来。她指尖拨弄着玩偶的耳朵，他也伸手去摆正它，两只手不经意地碰到了一起。
那一瞬间，仿佛电流从掌心滑过。她本能地缩了一下，却没立刻收回手。
空气变得很轻，连背景音乐都模糊了几拍。
“还记得你小时候送我的那个包挂饰吗？”她轻声开口，打破静默。
“从泰国带回来的那个，有花和小叶子的。”他抬起头，眼神一闪。
“记得啊。那时候觉得特别贵气，结果在夜市砍价砍了十分钟。”
苏未然笑着点头，“现在有点锈了，但我还留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很轻。“你还留着啊。”
那句“啊”像从喉咙深处滑出来的叹息，带着一点迟来的温柔。
苏未然点点头，“我舍不得丢东西，尤其是被认真送的。”那一瞬间，她自己也意识到这句话太直接，但又不想收回。
陆昱安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笑了一下。他的笑干净得像光——没有锋芒。
——
继续往前，是一片金色的玩具世界。
一个乐高拼成的绿制服士兵正冲他们敬礼。
陆昱安认真地看了几秒，“这笑容太诡异了。像我小学每次被老师点名发言时的表情。”
苏未然笑得弯腰，“你小学不就是‘发言机器’吗？”
“那是因为有你在台下。”他声音低下去，像是没打算让她听见。
她怔了怔，假装去看另一边的货架。
——
他们走到家居区时，看到一套象牙质地的象棋盒标价约等于十七万人民币。
陆昱安若有所思：“十七万人民币……可以吃十七年的麦当劳套餐。”
“还可以多送我一张地铁永久卡。”她接话。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这笑声轻得像尘，在这栋金碧辉煌的百货商场里，反而显得格外真。
——
他们从书店一路逛到家居区，开始玩起“猜价格”的游戏。
一本精装小说，她猜三十，他说七十；一套床品，她信誓旦旦地说两百，结果价签上写着“一千二”，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出声。
“这地方不是百货，是梦境定价所。”她小声说。
“那我们俩是误闯进来的穷鬼梦游团。”
他们就这么一路猜、一路笑。从香水区到婴儿用品区，甚至连吊灯都没放过——每猜一次价，都像在拆一个笑话的包袱。气氛轻快得连时间都变得模糊。不知不觉，他们已经从一楼逛到了顶楼。
苏未然笑着靠在栏杆上喘气：“我们今天的唯一消费，就是体力。”
陆昱安挑眉，“错，还有默契。”
圣诞装饰已经铺满整层楼，红色的松树灯在玻璃橱窗里闪烁，空气中混着桂皮、奶油和金属的味道，像是一场提前到来的节日幻觉。
“快圣诞节了，”陆昱安抬头看了眼那排写着 Harrods Christmas 的霓虹字，语气轻松：“你准备去哪儿过？”
“可能就在宿舍，或者写论文。”苏未然笑着说，“我对节日没什么执念。”
他“哦”了一声，似乎想起什么。
“小时候我妈特别喜欢搞那种圣诞惊喜。”
他顿了顿，“有一年，她在我书包里放了个信封，说是‘圣诞老人的礼物’。”
“我知道！”苏未然脱口而出，那句话几乎是没经过大脑的。
陆昱安愣了一下，侧头看她：“你知道？”
她忽然有点慌，脸上浮起一丝红。
“我记得……那年你好像拿给我看过，还说是圣诞老人送的身份证。”
她低声笑，“我那时候真的信了，以为圣诞老人也会关心中国小孩。”说到后面，她又迟疑了一下，“不过也可能我记错了。”
他眉梢轻轻一挑。
“身份证？”
苏未然点点头，声音更小了，“嗯，你之前都是户口本。”
陆昱安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没记错。那件事前几天我妈才给我‘解密’——”
“她说那时候怕我老嚷嚷自己长大了，就偷偷把身份证塞进信封里，说是圣诞老人觉得我够成熟了，送我一份‘成人礼’。”
苏未然听到这里，笑弯了眼。
“阿姨好会哄小孩啊。”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柔了下去，“我以前真的信了。你妈那时候和我说：‘圣诞老人也知道然然是乖孩子，所以也会照顾昱安。”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时候我还羡慕你，觉得你有个这么懂孩子的妈妈。”
陆昱安没说话，只是低下头，嘴角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现在还一样啰嗦，不过……我挺庆幸的。”
他侧过头看她，眼神温柔得像被灯光浸过，“谢谢你还记得。”
苏未然也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种微妙的酸。
那种酸不是悲伤，而是成年后的一种理解——
原来有些人，从小就被温柔地爱着，而那份温柔，连旁观的人都会被照亮。
到顶楼露台时，他们靠在栏杆边俯瞰大厅，灯光洒在他们肩上，苏未然忽然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像是十年时光折叠到这一刻。
从那个背着书包、算不出逻辑题的下午，到现在这座城市，他们竟然还在并肩。
她侧头看他，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被柔化，比记忆里更安静，也更稳重。
“你变了很多。”她说。
“变老了？”
“变……温柔了。”
他笑了笑，低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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