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半晌,成名放下火钳,声音低沉地说:“我们家里一共兄妹四人。我大哥叫志乡,三妹叫桑梓,小弟叫青山,我行二,所以按诗词的第二句取材,唤作成名。父母这么干,本是响应毛主席号召的好事。可我们家姓‘莫’——莫志乡,莫成名,莫青山,这不是跟毛主席思想对着干吗……除了‘埋骨何须桑梓地’让三妹凑巧顺应了意思,我们兄弟三人都算是大逆不道。”

            宁安和邵小刚都坐到了成名的身边,别看邵小刚平时嘻嘻哈哈的,但是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宁安叹了口气:“你父母可真会起名字。”

            成名苦笑:“是啊……就因为这个名字,我从小到大没少被同学取笑。你说他们干嘛非拿这首诗起名字呢?就是叫莫违法、莫乱纪、莫偷窃、莫抢劫也好啊!我一听到这首诗就会想到别人取笑我名字的场景……”成名的喉结动了动,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理解了。”宁安站起身来,对成名鞠了一躬,“成名,对不起,我冒犯你实属无意,请你谅解。”

            成名也赶紧起身冲宁安鞠躬:“是我不对,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邵小刚坐在地上看着他俩,成名和宁安的和解让他有些动容。

            忽然,周伟从床上坐起来,迷迷瞪瞪地看向他俩,有些不解:“你们这是……拜堂呢?”

            邵小刚看着他俩的造型,成名和宁安弯着腰也互相看了看,三人一起笑了起来。周伟不明所以,却也被他们的笑声感染,笑着钻进被窝里,嘟囔着:“真是不错的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包门被羊悄悄地拱开,清晨的阳光斜切而进,无数头羊跟着阳光涌了进来。也许是昨晚醉意太浓,四个人还没醒,睡得四仰八叉。羊群从他们身上迈过,一头小羊舔着宁安的脸,宁安猛地起身,和那头舔他的羊撞了个正着,把羊撞了个趔趄。

            四个人揉着眼睛坐在铺上,显然眼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朝克图在羊群后面探头往里看了看,回身把鞭子放在包外,弓身进来:“起来起来,天已经不早了,羊群都饿着肚子等着你们带它们去吃早饭,快点起来!”

            四个年轻人挣扎着站起来,宁安用手揉着脑门,他没明白脑门上怎么鼓起这么大一个包。

            这是知青们在草原正式工作的第一天,朝克图特意来给他们交代一下:“队里分给你们的羊我赶过来了,一千七百头。你们和诺尔吉玛额吉家一起放牧。你们几个也分分工,轮流放,第一天,你们愿意见见世面就都去,回来晚上还要留人跟羊群一块儿下夜。”

            “下夜?什么叫下夜?”周伟问。

            朝克图:“就是晚上留个值班的,主要是防狼。”

            四个知青一齐惊呼:“这里有狼啊?”

            朝克图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没狼还叫什么草原啊,那是草甸子。”

            在群羊的簇拥下,四个人走到了门外,一千七百头羊几乎把两个蒙古包的周围都占满了。诺尔吉玛满脸笑容地站在自己包门口,看着眼前的羊群。扎布、桑布、伊达木都拿好鞭子,斜背着水壶,穿着大大的鞋子,待命出发。朝克图从蒙古包门口把几条鞭子拿起来,分发给宁安、成名、周伟,三人像战士接过钢枪一样,神情庄重地接过鞭子。放羊的鞭子唯独没有邵小刚的。旗里组织基干民兵训练,每个大队都要出人,朝克图给邵小刚报了名,今天就要去报到。邵小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当兵,一直就是他的愿望。然而,现在要和好兄弟们分开,草原的清晨竟多了一丝忧伤。

            诺尔吉玛走向前,双手捧着邵小刚的头,在额上亲了一下,用蒙古语说:“可爱的孩子,额吉祝福你平安健康,盼你学好本领,早点回来。”

            邵小刚冲着大家敬了个军礼,扎布、桑布和伊达木学着成名三人的样子向邵小刚回礼。

            “扎根草原,建设边疆!”在宁安的带动下,四个知青大声喊着口号,作为对彼此的祝福。

            忧伤从来不在草原驻足,风一吹,它就散了。

            远山上的“白帽子”越来越大,青草渐渐枯黄,草原的秋天似乎还没站稳脚,冬天就要到了。宁安带着桑布和伊达木给诺尔吉玛的蒙古包加固毡壁,准备越冬。扎布指挥着成名和周伟也给小蒙古包忙活着。杭拉已从乌兰牧骑回来,两边跑着给他们打下手。

            宁安用不太标准的蒙古语问杭拉:“有皮绳吗?”

            杭拉拎着几根皮绳出来递给宁安,笑道:“你蒙古语说得还行。在哪学的?”

            宁安一边用皮绳加固着毡壁一边对杭拉说:“我九岁前随父母在辉腾草原住过,我爸爸他们的部队1951年在内蒙古,后来部队换防,他就调回军区了,我小时候在内蒙古待了好几年,当时还有几个同学是蒙古族。我跟他们学了好多好多蒙古语,长大以后不说了,就都忘了。”

            不远处的周伟冲杭拉喊:“杭拉,你们乌兰牧骑什么时候还演出啊?”

            周伟的话戳到了杭拉的痛处,那天她回乌兰牧骑正打算报告宁安和周伟的事,指导员和队长就一脸凝重地叫大家开会,队员们一开始还以为道尔吉和宝音巴图故意摆出这样的表情逗大家,谁承想,竟是接到了暂停演出的指示。这么一来,杭拉和乌兰托娅转正的事不仅没了着落,乌兰牧骑所有的队员都不能演出了。

            杭拉低了双眸,有些沉闷:“最近不让演出了,都让回家了。”

            三人几乎同时问道:“为什么?”

            杭拉摇了摇头:“不知道。”

            宁安见杭拉不开心,岔开话题:“你在火车上的演出很精彩。一会儿再给我们演一遍行吗?”

            杭拉露出笑容:“可以啊,但是没有音乐没有伴奏。”

            “音乐?我们有啊。你记得吗?当时在火车上,我们的周伟和你们那个领导还对拉过手风琴呢。”

            “我怎么能忘呢?我们乌兰牧骑的领导回来就决定调你和他到乌兰牧骑工作。多好啊,可你还不愿意。”宁安的话让杭拉又思念起了乌兰牧骑,不由得感叹起来。

            宁安误读了杭拉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惋惜自己没去乌兰牧骑,抓紧了手上的活,红着脸,没说话。

            今晚是成名负责守夜,成名提着马灯,巡查着羊圈。他不时用手推推羊圈的栅栏,检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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