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伟看看这位坐在他身边刚刚发完言的汉子，他挺直的腰杆逐渐弯了下去，显然和宁安一样对这个状况有些不知所措。
朝克图示意大家安静：“同志们，宁安同志不了解咱们草原的实际情况，但他的这种精神我们还是应该肯定和学习的。咱们达瓦大队的知青在整个旗里甚至是盟里都是人人称颂的英雄。他们不但没有骄傲，反而更加努力，心里始终装着人民群众。让我们给他们鼓鼓掌！”
说完，朝克图带头鼓起掌来。大队的队员们也纷纷拍起了巴掌。宁安刚想再说些什么，掌声又热烈起来，仁勤面无表情，带头鼓着掌。他示意大家停下来，可是掌声反而更加热烈了。
掌声平息之后，宁安和周伟都没有勇气再去争取大家的支持了，反倒是成名站了起来。
“队长，我想说两句。打井确实困难，我也理解大家的担忧。我们三个可以做打井先锋队，等打出水来，再发动大家的力量，您看行吗？”
“你们三个都去打井了，其他的活怎么办？”
成名没有回答朝克图，也许是受宁安感染，目光依然坚决。宁安和周伟也期待地看着朝克图。
朝克图看着这三头倔牛叹了口气，没答应也没不答应，就叫大家散会了。
回去的路上，成名走在后面，一直看着宁安，宁安回过头来，正好跟成名对上了眼。
成名移开目光：“宁安，这件事干不成，你没看大家的态度吗？”
宁安笑了：“你不用安慰我，队长说的我压根没往心里去。南宋的朱熹曾经评价范仲淹说，且如一个范文正公，自做秀才时便以天下为己任，无一事不理会过。一旦仁宗大用之，便做出许多事业。”
“哟，野心不小啊，拿范仲淹跟自己相提并论。”周伟拦住宁安的肩膀。
“总之，我是一定要把这件事干成的，你们可要支持我！”
“刚才的会上我不是已经表态了吗，我肯定支持你。”
“周伟你呢？”
“我？作为咱们知青点的前任点长，我当然也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了。”
宁安双手一拍：“那好，就这么定了，它一定会铭刻在我们知识青年建设边疆的伟大历史中。”
看着宁安热血沸腾的样子，成名带着笑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名竟然不自觉地站到了那么烦人的宁安身边，当然这不是为了跟随，可宁安身上有些什么吸引着他。
打井的事就这样干了起来，成名、宁安和周伟正在当初抓狼的临时营地附近忙碌着，为了不耽误放羊的工作，羊群也被他们带到了这里。草甸子上被清出了一片小空地，旁边还打了一道防火道。一个简易的炉子烧着牛粪火，火上支着一个简易的架子，架子上吊着一口大锅，锅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石子。周伟的身旁放着一个装着大半筐牛粪的柳条筐，面前还散落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周伟用铁锹翻动着锅里的石头子，石头子在铁锹的翻动下哗啦哗啦响着。成名和宁安戴着厚厚的手套，把锅里已经炒热的石头子倒进旁边的柳条筐里，然后提着筐一路小跑着，把石头倒在旁边的打井处，热石头倒在地上，地面立刻就升腾起白气来。成名他们的被褥铺在地上，用石头压着，上面还冒着袅袅的热气。宁安又拿来一张被子盖在了刚倒下的热乎乎的石头上，又拿了几块没加热过的石头把被子压好。冬天的地面太过坚硬，根本挖不动，他们只能用这个方法让土地以为天气暖和，松软起来。成名走到之前盖好的已经不太冒热气的被子前，把被子掀开，把里边已经冷却下来的石头捡回柳条筐里。宁安摸了摸地面，拿起一旁的铁锹铲了铲，土地依然坚硬。
“宁安，牛粪用得太快了，这样烧不了多久就得用光了。”周伟一边翻动着石子，一边冲宁安喊。
“我听说乌尼沙窝那有一片杂木林子，离达瓦这边二十多里地，我们明天备好车，咱去那儿砍杂木。”
“谁放羊啊？”成名问。
“我放，我带着扎布和桑布。你和周伟去砍柴，行吗？”
成名点了点头。
周伟叹口气：“哎，最需要壮劳力的时候，邵小刚偏偏不在。”
“不光是需要邵小刚，我更希望队长他们能支持我。咱们大队要是能够上下一心，拧成一股绳，用不了多久就会成功。”
“宁安，咱们自己先干着吧。就算没挖出水来，咱们也当是锻炼身体了。你要是真把大家都发动了，挖不出水来可就麻烦了。”
宁安摇摇头：“成名，这就是咱俩最本质的区别，你还没干呢，就想着失败了！我跟你们说，我宁安这里从来就没有失败二字。”
“我就问你挖不出来水怎么办。”
宁安没有正面回答：“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周伟听完哈哈大笑：“宁安，你就是想生孩子了呗。”
成名也笑了起来。宁安不答话，黑着脸低头干活。
傍晚，宁安三人赶着羊回到蒙古包，额吉站在蒙古包前迎接着他们，扎布和桑布看到三人回来，跑上前帮忙把羊赶回了羊圈里。
今天打井把成名、宁安和周伟都累坏了，三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向诺尔吉玛走来。诺尔吉玛上前走了几步，在三人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长生天啊，请保佑这三个孩子健康平安，保佑他们可以顺利地打出水来。愿他们真诚的付出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
说完，额吉笑着领他们进屋，用不熟练的汉语说：“吃饭，馅饼，羊肉的。”
三个人的疲惫不知是被诺尔吉玛的祈祷还是被那即将吃到的羊肉馅饼驱散了，他们欢呼着，随着诺尔吉玛进了蒙古包。
周伟舔着流到他手腕上的油，夸张地赞叹着：“嗯。额吉的馅饼天下第一啊。额吉，要不以后你跟我走吧，咱们回南京开一个达瓦馅饼公司，让我们南京人也知道知道，这世界上不仅有鸭油烧饼，还有如此美味的诺尔吉玛额吉馅饼。”
扎布用蒙古语翻译给诺尔吉玛，一边翻译，一边笑，还在烙着馅饼的诺尔吉玛听完也笑了，她笑得像一个少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
诺尔吉玛用蒙古语说了一句：“那我就成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宁安塞了满嘴，他口齿不清地嘟囔：“额吉说什么？”
扎布翻译道：“她说你姥姥进大楼了。”
宁安还没停下嘴，吃惊地看着额吉：“啊，额吉你还要盖大楼？照这个水平，完全有可能超过南京的狮子楼啊。”
成名鄙夷地看着毫无吃相的两人，却不知自己的脸上还沾着肉馅。
一直低头猛吃的伊达木忽然问：“你们知道今天吃的是什么肉吗？”
“知道，羊肉。”成名答。
“是羊肉，什么羊肉？”
“黄羊肉呗。”
伊达木站起来，神秘地走到成名面前，用手指把成名脸上沾着的肉馅捏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不是黄羊肉，是羊肉。”
成名、宁安和周伟终于停下咀嚼，看着诺尔吉玛在灶台前忙碌着的背影。
扎布咂摸着嘴的肉馅：“下午朝克图队长来了，送来了一条羊腿，说是旗里革委会奖励给打狼英雄的。”
宁安连忙问：“那他说什么了吗？”
“他知道你们去打井了。”伊达木说。
“然后呢？”
“然后他就走了。”
正当宁安失落的时候，包外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是邵小刚的声音！
“同志们，战友们，我又回来了！”
话音未落，邵小刚拉门进来。他穿着一身军便服，头戴羊剪绒军帽，裹着一件军用皮大衣，脚蹬一双抗美援朝旧棉靴，看着大家，来了一个杨子荣式的亮相，“怎么样？有没有想我啊？”
他又转头看着诺尔吉玛，利落地敬了个军礼，用熟练的蒙古语说：“额吉，基干民兵邵小刚回来了！”
诺尔吉玛十分开心，顾不上两手沾满面粉，赶忙走过来：“好，好，回来就好，快坐下，吃馅饼。这孩子，真有福气，我这锅刚熟，他就回来了，长生天保佑这有口福的孩子吧。”
待邵小刚坐下，宁安问他：“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们排长说，是朝克图队长给他打了个电话。说知青点最近工作忙，人手不够，让我暂时回来。哎，咱们队里忙什么呢？连我这个优秀的基干民兵也得回来？”
宁安笑了：“看来朝克图队长还是支持咱们的。”
“说什么呢，说什么呢！你们要干吗？告诉我呀。”
成名转头对三个孩子悄悄地说：“快点吃，邵小刚这头饿狼回来了。”
周伟刚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咽了回去，宁安也没答话，他俩使劲把桌子上的馅饼塞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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