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风本无形无相
峡谷幽深,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一道飞瀑如银河倒挂,从崖顶倾泻而下,砸入谷底的深潭,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激起漫天水雾,在午后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霓虹。水汽氤氲,使得谷内光线斑驳朦胧,宛如仙境。
飞瀑旁,一片较为平坦的巨石上,金吒手持青霜剑,身形腾挪,剑光闪烁。他所演练的剑法,并非成套路的招式,而是时而疾刺,时而轻掠,时而凝滞,剑招之间缺乏连贯,更像是在捕捉某种一闪而逝的灵感,试图将无形的意念化为有形的剑式。他的眉头紧锁,额角见汗,显然陷入了某种瓶颈。
不远处,那白衣蒙面女子悠然坐于一块青石之上,一条腿随意曲起,手肘撑在膝上,拎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正仰头畅饮。清澈的酒液有几滴顺着她白皙的脖颈滑下,没入衣领,她却浑不在意,姿态洒脱不羁,与这险峻峡谷、轰鸣瀑布奇异地融为一体。
良久,金吒收剑而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带着明显的挫败感。
女子放下酒葫芦,用袖口随意擦了擦嘴角,抬眸看他,清冷的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心浮气躁,意念驳杂。你这样练下去,纵使十年,也只是在原地打转,像个没头苍蝇。”她顿了顿,直接问道:“小子,别瞎琢磨了。说说看,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剑道?”
金吒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无限向往的光芒。他走到女子面前,激动地说道:“师尊曾与我论剑,描绘过一种至高无上的剑法境界!那套剑法,名为‘独孤九剑’!”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脑海中那个宏伟的蓝图尽数展现:
“此剑法,无固定招式,其核心在于一个‘破’字!总决式囊括天下武学至理,变化无穷。其后更有破剑式,用以破解普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破刀式,用以破解单刀、双刀、柳叶刀、鬼头刀种种刀法;破枪式,包括破解长枪、大戟、蛇矛、齐眉棍、狼牙棒、白蜡杆种种长兵刃之法;破鞭式,破解钢鞭、铁锏、点穴橛、拐子、蛾眉刺、匕首、板斧、铁牌、八角槌、绳镖种种短兵刃;破索式,破解长索、软鞭、三节棍、链子枪、铁链、渔网、飞锤、流星种种软兵刃;破掌式,破解拳脚指掌上功夫,包括长拳短打、擒拿点穴、鹰爪虎爪、铁沙掌诸般拳脚功夫;破箭式,破解诸般暗器,须得先学听风辨器之术,练至极高境界,可用剑击开敌人发射来的种种暗器,借力反打;破气式,专门破解身具上乘内功的对手,神而明之,存乎一心……”
他语速极快,如数家珍,将乔天昔日描绘的独孤九剑之妙阐述得淋漓尽致,眼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这套剑法,但求剑意,不拘形式,意在招先,有进无退!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练到极致,天下武学,皆可破之!这,就是我金吒毕生追求的剑道!”
女子静静地听着,直到金吒说完,峡谷中只剩下瀑布的轰鸣。她缓缓站起身,转过身,负手望向峡谷顶端那一线天空,天空中流云变幻,聚散无常。她随手拔开酒葫芦的塞子,又饮了一口,才幽幽一叹,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意味,仿佛在点评一件有趣的玩具:“无招胜有招,破尽天下武学……想法倒是挺美。风本无形无相,无一刻静止;云亦聚散无常,缥缈不定。纵使穷究天机,亦算不清天上风云之反复。你这剑道,欲效风之无相,云之无常,谈何容易?”她转过头,面纱上的眼眸斜睨着金吒,“小心画虎不成反类犬。”
金吒闻言,脸上浮现不服输的神色,他紧握手中长剑,朗声道:“就算风云变幻,难以捉摸,我亦要穷究何谓‘剑’之极意!纵使前路漫漫,艰险异常,只要能触碰到那无上剑道的一角,我金吒此生,便不算虚度!”
他为了证明自己并非空想,手腕一抖,剑尖震颤,体内九阳真气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凝聚,剑身周围空气微微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看我这式‘破气式’雏形!便是得了师尊描述中那独孤九剑的灵感,在我师兄黄裳的帮助下,耗费无数心血,才勉强摸到一点门槛!我相信,只要坚持下去,必能完善此剑!”
女子看着他剑尖那凝聚不散、试图模拟“破气”意境的真气,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难,难,难。”她连说三个难字,仿佛在逗弄他,“你此刻心中执念太深,剑意过于刻意,锋芒毕露,却失之纯粹,像个绷得太紧的弓弦。刚极易折,你这般追求极致的‘破’,自身根基若不浑厚,未等破敌,自身剑势已先崩溃,那可就不好玩了。”
她走到金吒面前,目光在他那不服气的脸上转了转,带着一种“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来”的笑意:“你的路,走得太急,太浮。欲上青云,需先脚踏实地。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
金吒一怔:“那……该如何?”
女子伸手指向瀑布之下,深潭之畔,那里散落着几块黝黑的、看似极其沉重的巨石。“放下你手中的轻剑。从明日起,去寻一块玄铁,打造一柄无锋的重剑。”
“重剑?”金吒愕然,“这与我的独孤九剑有何干系?重剑笨拙,如何能施展那无招破招的妙诣?”
“愚蠢!”女子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傻话,“谁告诉你重剑便不能蕴含至理?我让你练重剑,非是让你以此对敌,而是要你‘悟’!换个法子磨磨你这身躁动的筋骨和心思。”
她语气带着几分随意,却又点出关键:“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举重若轻,举轻若重,方是运用之妙。你持重剑,初时必觉滞涩难当,一招一式,皆需耗费莫大心力与内力。正是在这极致的‘重’与‘拙’之中,你才能被迫放下那些花巧虚浮的念头,专注于力量的本质运转,体会何为‘根基’,何为‘沉稳’,何为‘以简驭繁’!比你在这里瞎比划强。”
“当你手持重剑,却能挥洒如轻剑般灵动,举轻若重,举重若轻,劲力运转圆融无碍,刚柔阴阳存乎一念之时,你对你自身力量的理解,对‘劲’的掌控,才会达到一个新的境界。届时,你再回过头来审视你那‘破气式’,乃至整个‘独孤九剑’的构想,才会发现,之前许多窒碍难通之处,或许便能豁然开朗。这,叫做‘以拙养巧’,‘返璞归真’。”她说着,又饮了一口酒,仿佛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女子看着他愣住的样子,眼中戏谑之意更浓:“我非剑法大家,于你这独孤九剑并无具体招式可授。但我闲着也是闲着,可陪你在这峡谷之中,以这瀑布雷霆为背景,看你拿着重剑笨手笨脚的样子,顺便一起推敲推敲,完善你这‘破尽万法’之梦。如何?这买卖不亏吧?”
金吒愣在原地,仔细咀嚼着女子的话语。他虽性子跳脱,却并非愚笨之人,稍加思索,便明白了这其中蕴含的深远道理。是啊,自己一直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无招”与“破尽”,却忽略了最根本的力量掌控与心境沉淀。师尊乔天也常说要夯实根基,自己却总想着一步登天。
他眼中的不服与急躁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悟与坚定。他重重抱拳,对着女子深深一揖:“多谢姑娘指点迷津!金吒受教了!便依姑娘所言,先练重剑!”
女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重新坐回青石,拎起酒葫芦,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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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切换。
数日后,峡谷之中,轰鸣的瀑布依旧。
金吒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与瀑布溅起的水珠混在一起,肌肉虬结贲张。他手中握着的,不再是以往那柄轻灵的青钢长剑,而是一柄黝黑沉重、毫无光泽的玄铁重剑!剑身宽阔,无锋无刃,看上去更像是一根巨大的铁尺。
他每一次挥剑,都显得无比艰难,手臂、腰腹、乃至全身的力量都在咆哮,玄铁重剑带着沉闷的破空声,缓慢而坚定地劈、砍、撩、扫。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笨拙,与之前追求灵动变幻的剑意截然相反。巨大的重量压迫着他的经脉,催动着他的内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急速运转,九阳无极真气在重压之下,仿佛被千锤百炼,变得更加凝实、精纯。
那白衣女子依旧坐在青石上,芊指中握着的是一支古朴的玉笛。她偶尔将笛子凑到唇边,发出几个清越孤高的单音,或是一段简短的、充满古意的旋律片段。
她望着在瀑布激流旁,与沉重铁剑搏斗的金吒,负手而起,清冷的声音念着意境悠远的诗句,与笛声、瀑布声相和,引导着这片天地间的意境,语气却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悠然:
“风起青萍,云涌苍穹,无形无定,莫知其终……”
“重剑藏锋,大巧不工,举轻若重,势若渊虹……”
“欲求至巧,先御至拙,心纳乾坤,剑破虚空……”
她的诗句和笛声,仿佛在阐述着风云变幻的天道,又像是在点化金吒重剑修行中蕴含的至理。每一句,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契合着金吒挥剑的节奏与他内心感悟的起伏,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点拨,又隐含着一丝“我看你能练出什么花样来”的玩味。
金吒在最初的艰难适应后,渐渐沉浸在这种独特的修炼中。他不再去想那精妙无比的“破气式”,而是全身心地感受着手中重剑的重量,感受着力量在体内奔流、传递、爆发的每一个细微过程。他尝试着将九阳无极真气的刚猛炽烈,融入这沉重笨拙的剑势之中,试图找到那“举重若轻”的临界点。
日落月升,峡谷内光线黯淡下来,唯有瀑布奔流不息。
夜晚,谷中生起了一堆篝火。干枯的树枝在火焰中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照亮了方圆数丈。
金吒疲惫地盘坐在火堆旁,将那柄沉重的玄铁剑横于膝上,用手指细细擦拭着剑身,感受着那冰冷却令他心安的触感。他眼神不再迷茫,而是充满了思索与沉淀后的光芒。
女子坐在他对面,隔着跳跃的火焰,身影在明暗之间显得有些朦胧。她依旧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剔透的眼眸,此刻映着篝火,仿佛也沾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似乎还噙着一抹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
火光勾勒出金吒健硕的身形和女子窈窕的轮廓,在背后的岩壁上映出交叠晃动的影子。瀑布的轰鸣成了永恒的背景音,更衬托出这篝火旁相对的静谧。没有言语,一种奇特的的微妙默契与陪伴感,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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