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巡查使至
林清源走的第三天头上,小河村刚刚恢复了一点劫后余生的烟火气。村东头的水田里,几个老把式正跟着萧战蹲在地上,用树枝比划着怎么引水怎么分垄。萧战嘴里叼着根草茎,正说着“这儿得留个口子,不然下雨就得成鱼塘”,就听见村口箭塔上瞭望的柱子,发出了堪比被踩了尾巴的土狗般的嚎叫。
“萧大哥!萧大哥!不好了!官道!官道上来了大队人马!乌泱泱一片,跟蚂蚁搬家似的,但那架势……他娘的像是来抄家的!”
柱子连滚带爬地从箭塔上窜下来,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表演了个平地摔,幸亏被旁边搓麻绳的王婶扶了一把。他也顾不上道谢,嗓子眼儿都快冒烟了,冲到祠堂门口,对着里面的萧战就是一顿输出:“旗幡招展!盔明甲亮!前面骑马的军爷个个绷着张脸,跟集体便秘了半个月似的!中间一顶绿油油的大轿子,四个轿夫抬着,旁边还有骑马的师爷摇着扇子!后面跟着扛‘回避’‘肃静’牌子的,敲锣的,打鼓的……那尾巴,拖出去怕是有二里地!比咱们县太爷出巡……不,比戏台上的王爷排场还大!”
萧战把嘴里的草茎“呸”一声吐掉,眉头拧成了个中国结:“大官?好家伙,林神医这‘许愿池里的王八’刚走没两天,真招来神仙了?还是特么的阎王爷戴了顶乌纱帽?”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那动作潇洒得仿佛拍掉的是千军万马,“看清楚是哪路神仙的旗号没?”
柱子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看不清!但那气场,隔着一里地都能感觉到‘生人勿近’!萧大哥,咋整?来者不善啊!”
“善他姥姥!”萧战嗤笑一声,“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大概率是冲着疫情和流民来的,搞不好是觉得咱们这儿‘刁民’聚众,要来个‘精准打击’。”他眼神一厉,喝道:“虎子!别猫着了!叫上咱们自卫队的弟兄们,带上家伙,去村口!记住了,都给老子支棱起来!站有站相,别跟没骨头似的!咱们一不偷二不抢,瘟疫是靠自个儿拳头和脑子扛过来的,腰杆子挺直咯!别让人看扁了咱小河村!”
他一边大步流星往外走,一边心里快速盘算:这排场,起码是个州府级别的大员,甚至可能是京里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要是来讲道理的,那好说好商量;要是来耍威风的,哼,老子当年在特战队,连毒贩子的老巢都敢单枪匹马闯一闯,还怕你个坐轿子的文官?
村长李富贵也得了信,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脸白得跟刚刷的墙皮似的,山羊胡子一翘一翘:“萧……萧家小子!这……这可咋整啊?这么大的官儿,咱们……咱们是不是得摆上香案,全体跪下磕头迎接啊?礼数不到,可是要杀头的!”
“迎个der!”萧战一摆手,语气斩钉截铁,“富贵叔,咱们一没造反二没通匪,凭本事活下来的,跪天跪地跪父母,跪他个素不相识的官儿作甚?开门!正常站着就行!咱们今天就要让这位大老爷看看,什么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啊呸,是出好汉!精神点,别露怯!”
村口的木质栅栏门被两个自卫队员缓缓推开,发出“吱呀呀”的呻吟。萧战一马当先,身后跟着强作镇定但腿肚子有点转筋的村长李富贵,以及以李虎为首的十几个自卫队员。虽然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但经过疫情的洗礼和自卫战的磨砺,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和警惕,站得像一排经历过风雨的白杨树。流民那边也听到了动静,赵疤脸带着一群骨干挤在栅栏后面,紧张地朝外张望,大气都不敢出,心里默默祈祷可别是来驱赶他们的。
那队人马卷着冲天尘土,浩浩荡荡地逼近村口。开路的骑士清一色的高头大马,皮毛油亮,鞍鞯鲜明。为首的队正军官,面皮黝黑,眼神凶悍,勒住战马,马蹄“嘚嘚”地刨着地面,溅起阵阵烟尘。他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村口这群站得笔直的“泥腿子”,见居然没人下跪迎接,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严重挑衅,当即气沉丹田,发出一声堪比虎啸的暴喝:
“呔!尔等无知乡民!巡查使苏大人驾临!天威至此,还不速速跪迎!想造反吗?!”
这一嗓子带着沙场戾气,堪比音波攻击,吓得村长李富贵腿一软,差点当场表演个“五体投地”,幸亏旁边的萧战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
萧战面不改色,上前一步,抱了抱拳,动作不卑不亢,声音洪亮得能传出二里地去:“小河村自卫队长萧战,携全村老少,恭迎巡查使苏大人大驾!禀告大人,村中疫病初愈,恐有秽气未净,冲撞贵人,故而礼数简慢,还望大人海涵!不知大人今日莅临我这穷乡僻壤,是有何重要指示?是来发救济粮,还是派太医来了?” 最后两句,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点若有若无的调侃。
那军官被噎得一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预想了各种场景——村民哭嚎跪地、惊慌失措、甚至武力对抗——唯独没想到对方领头的是个滚刀肉,说话还带刺儿!这让他准备好的下一句“再不跪迎,格杀勿论”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就在这时,那顶绿呢大轿的帘子,被一只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十分整洁的手轻轻掀开。一个身着绯色官袍、头戴乌纱帽的官员探出身来。此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三缕长须梳理得一丝不苟,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锐利如鹰,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萧战等人,在萧战那张虽然粗糙却写满坚毅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越过他们,看了看远处虽然简陋但秩序井然的流民营地,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这村子,和他一路行来所见到的那些死气沉沉、闻官而至便乱作一团的村庄,截然不同。
“无妨。”官员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仿佛带着混响效果,“本官苏文清,奉旨巡查州县,体察民情。听闻此地刚历大疫,且有流民聚集,特来一看。你,便是此地主事者萧战?” 他的目光再次锁定萧战。
“正是草民。”萧战迎着对方那能解剖人心的目光,坦然答道,心里却快速闪过林清源临走前提过的一嘴:“朝中苏文清,算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干实事的清流……” 哦豁?难道今天来的不是阎王,是包青天?看来这关,未必是死局。
苏文清微微颔首,没再多言,示意轿夫落轿。他缓步走下轿子,动作从容,整了整并无褶皱的官袍,目光再次扫过略显残破但生机渐复的村庄,以及那些面带惶恐又带着期盼的流民,直接切入了核心问题,语气依旧平淡:“疫后情形如何?流民现有多少口?伤亡几何?”
这一问,就直接跳过了所有寒暄和形式主义,直奔主题。萧战刚要开口回答,就听见官道另一头传来一阵杀猪似的嚎叫和一阵急促凌乱、堪比逃难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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