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卿卿

声声怒骂震出窗外……

“阉狗！”

“奸宦！

“狗太监！”

楚姮靠在船舷上，紧紧攥着胸前的衣襟，嘴唇被咬出了血，额头大滴的冷汗滑落，可身上的湿衣被风一吹又冷得发抖。

她这是怎么了？

旧疾发作吗？

可楚三娘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心口烫得厉害，身上却又很冷，骨骼筋脉像是被人生生敲碎扯断似的疼。

好像有千虫万蚁在她血管里钻。

可饶是如此，楚姮仍是竭力将窗内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湛，湛卢军林副帅，她曾经在军中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裴容与说，林副帅失踪已久，为何会失踪？为何会被汪振一个宦官诱捕？

诱捕！只有对有罪之人才会用到这两个字。

林湛身为十七将之首，斩敌头颅无数，一心只知忠君卫国，护境安民，他能犯下何罪？

“不知裴督主寻上我等，究竟目的为何？若为抓人，裴督主大可不必与我等废话这么许久。”

屋中几人，此时唯有白三尚能克制怒火，保持理智。

裴容与拂衣起身，说道：“护国长公主与秦大将军在朝中分庭抗礼，秦大将军麾下所率银甲军更是对湛卢军如同豺狗猎杀，闻着血腥味穷追不舍，本座这双手虽也染血无数，可对待湛卢军的心，本座却与他们不同。”

他抚着心口，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哼，猫哭耗子！”白六忍不住叱骂，冷不防被身后的玄云卫踹中膝弯，单膝跪地。

“小六！”白三出言呵斥。

裴容与也慢声制止：“住手。”

他又看向白三，道：“也许你们一直对本座有些误解，湛卢军号称忠君为民，本座也只有陛下这一位主子，陛下举步维艰，需要鉴察司作为耳目，也需要湛卢军这把利剑抗衡其他两方在军中的势力，鉴察司与湛卢军本是自己人，所以今夜你们派去芳园的那些人，本座还留着他们的命。”

白三心下一沉。

他们今夜的确派了人去芳园，想要救出林副帅。

裴容与转动着手上的血玉戒指，说道：“转告你们能作主的，就说本座在芳园恭候大驾，只是本座人微言轻，若他来得太迟，护国长公主或是秦大将军来要人，本座怕也强留不住，银甲军那群豺狗恐怕已经闻着味道寻来了，林副帅的血肉……他们可是馋得很！哈哈哈哈……”

裴容与笑着扬长而去。

白六手臂上青筋暴起：“这裴阉狗简直就是个疯子！”

白三拽住低声喝斥：“还嫌我们死的人不够多吗？”

裴容与能放过他们已经是出乎意料，湛卢军枉死的弟兄已经太多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否则湛卢军就真的要被人彻底遗忘，从此消失了。

裴容与率众下船，其余各处的玄云卫也已盘查完毕，等候在岸边。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码头上令人恐惧的死寂。

孙善从马背上滚落下来，一路连爬带滚，赶至裴容与面前。

“督主，人……没了！”

孙善的动作仓促滑稽，没跪稳，险些扑到裴容与腿上。

裴容与嫌弃地抬脚将他踹开，径自前行，淡淡道：“谁死了？值得你这般。”

“不，不是！”孙善顾不得满身泥沙，忙爬起来跟上，“督主，是那个楚三娘……”

他的话未说完，裴容与蓦地停下脚步。

“她？病死了？吓死了？还是想不开自寻了短见？”

孙善抹了把冷汗，嘴唇打着哆嗦：“督主，那个院子不知怎么突然就着了火，火蹿得太猛，一个渡鸦冒死冲进了火里，被烧得不成人形，出来时问他楚三娘呢，他只留下一个‘没’字就断气了。”

没？

没什么？

没救出楚三娘？还是，没在里面看到楚三娘？

河面上的寒风带着潮气，拂飞裴容与单薄的衣摆，衣襟上金线绣制的牡丹在火把映照下璨然流光，然他眼底神色却是晦暗不明。

孙善脊背上汗毛耸立，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火被扑灭后，奴婢立马亲自进去查看，掘地三尺，可只在里面翻出了两具尸体，经宋指挥使查验，应该是周德清夫妻二人，据说火起时曾有人听见楚三娘那个婢女逃了出来，喊着小姐还在里面，但事后不仅是楚三娘，就连这婢子都像是凭空消失了。”

裴容与抬手抚上心口，冷笑着，十分肯定地说：“沈三还活着，杀人染血，活蹦乱跳，好得很。”

孙善不清楚督主为何能如此笃定，但也没有半分质疑：“奴婢立刻派人去搜寻！”

裴容与深情缱绻地说：“我的好卿卿总是让我惊喜，不枉本座苦心寻了这么久，既然卿卿如此聪慧，那她就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来的，除非，她想死。”

孙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我的卿卿不会舍得叫本座伤心的，她会心疼。”

裴容与攥起手掌心，食指上的戒指流淌出血色的艳光。

随着玄云卫撤离，码头上虽不复之前的繁闹，但也逐渐恢复了生机。

只是湛卢军所在的货船上依旧被沉闷压抑着。

“三哥，我们湛卢军什么时候贪生怕死过？被一个阉狗如此羞辱，这口气我们咽不下！”

一个壮汉满怀不平，恨不得追上裴容与拼个鱼死网破。

白三训斥道：“死何足惜？可我们若是都死了，我们湛卢军要的公道还有谁能帮我们去讨？”

他又叹了口气：“况且，林副帅和嫂夫人还等着我们去救。”

还有今夜去芳园被抓的那些弟兄，但凡有一丝希望，断不能弃他们于不顾。

听白三提及林副帅和嫂夫人，其余几人才肯勉强压住怒火。

“我始终不相信林副帅会杀害褚将军，还是因为谋反这种鬼都不信的罪名。”

“哼，若朝廷能证实殿下和林副帅谋反，老子把自己这颗人头拧下来！”

“当初林副帅获罪，三族被灭，如果近来那个传闻是真的，嫂夫人真的还活着，对林副帅而言也算一点宽慰。”

白三点头：“所以我们一定要救出林副帅，寻到嫂夫人的下落，林副帅也必能带领我等重振湛卢军，为殿下和湛卢军讨一个公道！”

木板被推动的吱呀声突然在屋内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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