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虚与委蛇

“三小姐，您是说夫人也是外人吗？”

辛妈妈刚一说完，不料楚姮竟就当着沈愈的面，将手中的茶盏砸向了她。

“我与父亲说话，焉有你这老货插嘴的资格？母亲就是这般管教下人的？”

辛妈妈额头上顿时鲜血淋漓。

沈愈不悦地扫了眼辛妈妈：“还不快下去？”

辛妈妈本是想让侯爷教训三小姐，没曾想三小姐才刚来，先得了教训的反倒是她自个儿。

“是。”辛妈妈悻悻然退了下去。

沈愈在书案后坐定，摆出父亲的威严看向楚姮。

“明月，你如今身份不比从前，官家女子当知书达理贞静柔婉，怎可如此跋扈，咄咄逼人？”

楚姮淡淡一笑，眉眼清冷：“父亲，我自出生起便生活在砚城那个小院里，阿娘走时我不过才六岁，之后数年我一直被甄氏派去的两个刁奴当做奴婢一般使唤，每日挨打受骂，连饭都吃不饱，我若真将自己当做小姐，只会招来更多的辱骂和责打，也从未有人教过我什么知书达理，贞静柔婉。”

“我知道这些都是甄氏授意，就在几日之前，想来也是父亲有意将我接回来，才会让甄氏生出了将我悄悄弄死在砚城的心思。”

“这些年父亲虽未亲自教养，但也的确派人拨银，心中多少还惦记着女儿，所以女儿并不敢怨恨父亲，但父亲想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是否也该给女儿一点时间？毕竟，女儿才刚回来。”

书房中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沈愈叹息一声：“你母亲她出身小户，见识浅薄，难免有些刻薄，为父知道，这些年你确实是受委屈了，日后为父必会加倍补偿你。”

楚姮起身屈膝施礼：“女儿多谢父亲。”

哼，补偿？

听她说了这么许多，这位父亲大人却仍在维护甄氏，甄氏对楚三娘的所作所为竟只换来他一句不痛不痒的补偿？

如何补偿？去地府里补偿吗？

“明月，你与裴容与究竟是如何相识的？你与他又究竟是何关系？”

果然，什么父慈女孝，做了半晌虚情假意的铺垫，这一句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楚姮做出一副柔顺的姿态，说道：“想来父亲也已经听说了，就在几日之前，裴容与在砚城汪振的寿宴上大开杀戒，就是在那夜，甄氏设计将女儿当做礼物送给了汪振。”

“后来裴容与带着玄云卫出现，女儿走投无路之下也只能搏上一搏，向裴容与求助，那人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怕，女儿原本没抱什么指望，没曾想他竟然真的出手救了女儿，将我带了回去。”

沈愈的视线仿佛在透过面纱凝视楚姮的脸。

他道：“你可知道他为何要救你？”

楚姮毫不隐瞒，直接便道：“因为女儿这张脸与过世的镇国长公主极像，他要女儿出现在人前，成为镇国长公主的替身，成为任他操纵的傀儡。”

沈愈颇有些意外：“你竟都知道？”

“是裴容与让女儿看到了那位镇国长公主的画像。”

沈愈审视着她：“那……你是如何想的？”

楚姮眼神中隐隐有担忧之色，道：“那个裴容与实在太过可怕，女儿自是不愿意受他摆布，傀儡一般的活着，好在如今女儿已经回来了，有父亲护着女儿，女儿又何必再怕他一个宦官？”

“为父自然是会护着你，绝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沈愈说着，话锋却是一转。

“但……有些事本不该让你知道，明月，为父虽身在朝中，入青云台辅佐陛下，又有着爵位在身，可这些不过都是表面风光。”

“反观那裴容与虽是宦官之身，却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深得陛下信任，又掌握着鉴察司，死在他手上的朝廷官员不知凡几。”

“区区宦官，为父虽不惧他，却也不好轻易得罪，稍有行差踏错，我们整个侯府，乃至沈家全族都要遭殃，到那时，你和你的姐妹们重则丧命，轻则送至教坊司那等风尘之地，受人折辱，生不如死。”

楚姮坐直了身子，略带紧张：“竟有如此严重？那父亲，女儿又应该如何做才能帮到父亲，帮到侯府？”

沈愈沉吟片刻，说道：“倒也并非全无办法，只是明月你可能要受些委屈。”

楚姮摇了摇头：“女儿明白，这不仅仅是为了侯府，为了父亲，也是为了我自己，只不过是受些委屈，女儿不怕。”

沈愈欣慰地笑了笑：“明月，你果真不会令为父失望，为父便知道你虽性烈，却是个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孩子。”

“其实此事说来也简单，既然那裴容与想利用你，你大可先假意配合，与他虚与委蛇，借他之势壮大我侯府势力。”

“等到为父在朝中足以一呼百应，便可联合其他朝臣一举诛杀裴容与，铲除宦祸，到那时，明月，你便也是我大齐社稷的功臣，陛下自不会亏待于你。”

楚姮垂首犹豫，道：“父亲此计虽好，可那裴容与残忍嗜杀，喜怒无常，要与他虚与委蛇假意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女儿……有些害怕。”

沈愈起身来到她身边，慈爱地抚摸着她的头。

“为父知道，此事确实艰难，危险重重，明月，你是为父的女儿，若非迫不得已，我又怎舍得让你深入虎穴，以身饲虎？”

“但凡换做其他任何一个人，即便是朝中权贵，为父都能保下你，可是谁让你偏偏招惹了裴容与这个祸患？”

“明月，裴容与蒙蔽圣听，作恶多端，其罪行罄竹难书，为了我沈家，为了你自己，亦是为了阻止宦官弄权，毁我大齐的江山社稷，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就当为父求你了。”

楚姮抿了抿唇，对着沈愈屈膝一拜：“父亲，女儿明白了，女儿会照着父亲的吩咐，假意迎合裴容与，助父亲铲除宦官，还朝政清明。”

她站直身子，目视沈愈，又道：“不过，女儿也有一言在先，与权宦周旋本就需处处谨慎，步步为营，往后我们父女之间当相互信任，不受他人离间，此外可能会有许多地方，需要父亲能够配合女儿。”

沈愈答得干脆：“这个自然，为父必会全力配合，让你绝无后顾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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