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溪竹先生

当云轻舟从昏睡中醒来，从得到的情报中抽丝剥茧，发现自己可能与心爱的女子有一个女儿时，他简直欣喜若狂。

他幻想过无数遍，他要让全天下都知道这是他的女儿，他要将最高贵的身份、最珍贵的宝物、最俊俏出色的男儿都捧到她面前，任她挑选。

可是他无论如何也没能想到，他的女儿竟会与裴容与这个臭名昭著的奸宦扯上关系，还是这种关系。

云轻舟实在无法接受：“你可知道他做了多少恶事？又有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如他这样的人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更何况他是个宦官！”

裴容与的手松开了，楚姮却将手指插入了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

“我知道。”楚姮神色坦然，“我亲眼看着他手染血腥，我知道他曾经无恶不作，犯下了许多罪孽，纵观史册，如他这样身份都不会有好下场，我也知道他不会有子嗣。”

“那你还……”

楚姮轻笑一声：“可是没办法，谁叫我刚睁眼便遇见了他，曾经有许多道貌岸然的人让我失去一切，万劫不复，可在我一无所有陷入死境时，却是这个世人眼中的邪魔拽了我一把，既然如此，那我便也拽他一把。

“只要他肯听我的话，我便用尽余生为他赎罪，洗清他满身血腥，他若不肯听话，执意作恶，那我便拽着他共赴黄泉……”

裴容与桃花眼闪烁，唇边泛起一丝嘲讽。

他神色乖戾，不屑冷笑。

云轻舟咬牙切齿：“你看他这副德性，哪有半点改邪归正的心思？我不同意！”

可是……

楚姮分明察觉到了裴容与指尖的颤抖。

若换做她刚重生时见到的裴容与，此刻听到她的话绝不会是这样的反应，怕是早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能感觉到裴容与的改变。

就像她说的，只要裴容与还肯听话，还能听话，她便会拽住他，不让他一脚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楚姮对云轻舟说道：“等到裴容与为我娘拔除蛊虫，她用不到多久便会清醒，我想，她定会与沈愈和离，你不如想想，如何让她接受你。”

云轻舟表情陡然变得僵硬。

当年明簪雪偏偏眼瞎，放着他这个风流倜傥的状元郎不看，偏偏被沈愈那个伪君子迷了眼。

这些年他都是一厢情愿，后来阴差阳错，意外做了一场露水夫妻，虽说女儿都有了，可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明簪雪都不知道是否还记得他这个人。

……

承景七年，在春闱放榜后的第二日，在继湛卢军被平反之后，盛京又传回了一件大事。

南方金水江堤坝被冲毁，良田淹没，百姓死伤无数。

街头巷尾都在议论，尤其响云楼和鸣鹤馆内，读书人聚集，对死去的镇国长公主口诛笔伐，唾骂其为千古罪人。

只因这金水江堤坝是镇国长公主当年选人修建，曾经耗资靡费，更是号称泽被后世，百年不朽。

可如今才过去几年？

工部尚书向恒上书，言堤坝之所以崩塌，是因为当年镇国长公主及其朋党从中中饱私囊，偷工减料。

可就在街头巷尾对镇国长公主的一片谩骂声中，一辆简单的青布马车驶入了盛京城。

曾经的青云台首辅，大齐备受读书人尊崇的鸿儒，青山书院的溪竹先生楚长清双手捧着一本账册跪在了宫门前，铿锵有声。

“臣楚长清，告大将军秦牧，工部尚书向恒，护国长公主楚永安，结党营私，借修筑堤坝之名中饱私囊，为销毁证据，杀害金水江筑坝官吏孙鸿山全家一十四口，更欲捏造伪证推卸罪责，构陷于已故镇国长公主，现奉上孙鸿山冒死留存罪证，请陛下公正裁断，还天理昭昭！”

楚长清德高望重，风骨铮铮，桃李遍天下，此次科举高中的学子中便有十几名都是出自青山书院。

儒林泰斗长跪于宫门外，引来无数士子文人聚集。

溪竹先生的学生，或是崇敬溪竹先生的读书人，以及国子监数百寒门学生，纷纷追随溪竹先生一起跪在了宫门外，叩请圣断。

秦大将军和向恒便也罢了，秦家向家一向沆瀣一气，但护国长公主素有贤名，颇受拥戴，怎么也会卷入其中？难不成过往的美名都是做出来欺骗世人的假象？

当楚姮听到消息时，她不敢有片刻犹豫，急匆匆跑去鉴察司找上裴容与。

“快，让你手下的玄云卫将溪竹先生带到鉴察司的刑狱，绝不能让人落到刑部或是银甲军手上。”

裴容与原本乐得看戏，他就喜欢这种闹哄哄相互撕咬的场面，与他何干呢？

他正想甩手不管，但看到楚姮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冷汗，一路跑来气都没喘匀。

他脑海中又响起了楚姮说过的话。

“只要他肯听我的话，我便用尽余生为他赎罪，洗清他满身血腥，他若不肯听话，执意作恶，那我便拽着他共赴黄泉。”

裴容与乖张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真是麻烦啊！

孙善那狗东西！

裴容与扬声喊道：“来人！去抓人！”

楚姮心弦一松，险些跪倒在地。

裴容与神色陡变，第一时间伸手将她扶住。

他们都清楚，如今朝中虽说是三方鼎立，可承景帝势微，朝政由秦牧和护国长公主把持，可这溪竹先生一下子将两方都牵扯了进来，这是在往死路上走，即便是承景帝也护不住他。

不管之后会如何，但当下，楚姮绝不能让恩师落在那两方人手上。

裴容与狐疑地看着楚姮，他从未见楚姮如此紧张过一个人，哪怕是面对明家人，似乎都没有流露过这样深切的情绪。

不出楚姮所料，楚长清长跪宫门前，没有等到承景帝的召见，等来的却是银甲军和刑部的捕吏。

两方赶到，便以祸乱为名，抓捕打伤跪在宫门前的文人士子，但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楚长清。

两方互不相让，却被玄云卫后来居上钻了空子，抢先将楚长清抓入了鉴察司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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