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管束一生

因宸王乃是奉旨起兵，即便是执着于楚氏皇族正统的朝臣们也无话可说。

承景帝四年，八月，承景帝于凤阳宫驾崩，据新任太医院院首洛清和查验后确定，承景帝乃是被护国长公主暗中命人下毒而亡。

护国长公主楚永安被赐死。

次月，宸王登基，帝号雍文，力排众议，立明家女明簪雪为后，册封楚姮为镇国公主，字里话外竟是流露出要让楚姮承继大统之意。

虽然楚姮从未亲口承认，可民间流言甚嚣尘上，如今的镇国公主便是曾经的镇国长公主，就连北朔六部都因为这个原因而递上降书，表示愿意向乌兰主俯首称臣。

众臣们又想起了曾经被镇国长公主震慑的光景，纵使对女子继承大统怀有异议，却鲜少有人敢张口质疑。

即使有质疑的，也都被新任首辅溪竹先生楚长清引经据典，怼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

只是如今人人皆知，楚姮有意让裴容与成为她的驸马，这却是无论如何也让人难以接受，就连溪竹先生都黑着脸沉默了。

这日下朝，楚姮正要往自己宫中去，却被温如琢拦住了去路。

“公主殿下当真要与那裴容与厮守终生？”

“这似乎与温大人无关。”

“你、你是我的妻子！”

楚姮冷笑，曾经她只以为温如琢是心悦楚永安，所以帮助楚永安针对她。

可如今一切真相大白，她已然知道，原来当年在她为楚永安做替身，九死一生，容貌尽毁时，楚永安却为了一己私利屠了一城百姓，当地父母官也在其中，那父母官正是温如琢的父亲。

可事后楚永安却将这件事扣在了楚姮头上，让温如琢对楚姮恨之入骨。

所以即使后来温如琢在朝夕相处中对楚姮生了情愫，也因为血仇横亘在二人之间，让他始终耿耿于怀。

面对温如琢，楚姮早已经没有了曾经的情愫，也没了恨意，无爱无恨，仅此而已。

“往事已矣，温大人一心为民，是难得的肱股之臣，日后你我份属君臣，再无其他。”

楚姮无视他的挽留，与温如琢擦身而过。

洛清和来到温如琢面前：“我曾说过，我会告诉你一个与她有关的秘密。”

温如琢失魂落魄，抬眼看向他。

洛清和道：“你们当年处心积虑地杀死她，生怕她对你们构成威胁，殊不知，那时的她因为常年殚精竭虑，已经是时日无多，即使你们不杀她，她也命不久矣。”

温如琢呼吸一滞。

洛清和冷笑：“可笑的是，在她命不久矣，仍要隐瞒病情稳定朝纲时，你们却在筹谋着如何杀她。”

我予君以蜜糖，君予我以砒霜。

八月，秋意渐凉。

楚姮回到自己的寝宫，来不及换下朝服，便急匆匆赶到了专门为裴容与打造的寒池。

裴容与靠在寒池中，长发披满肩头，俊美的脸上不似从前那般冷白，而是染着薄薄的绯色。

他紧锁双眉，看起来十分痛苦，薄唇边被他自己咬出了血。

楚姮当众宣布，她只认定裴容与做她的驸马，即使未来她承继大统，裴容与也会是她唯一的夫君。

朝臣们死活不肯松口，一则是裴容与过往所犯之罪，确实无可辩白，二则裴容与是个宦官，此生注定无儿无女，绝不堪为未来皇夫人选。

就在楚姮当朝表明决心的那一天夜里，裴容与险些死在寒池内。

他之所以不能与正常男子一样，是因为他体内的蛊王性烈，需要用至寒功法压制，所以他散去了一半功力，拿自己的命与蛊王相抗，致使蛊王激烈反噬，险些断送了性命。

楚姮站在寒池边，担忧地看着裴容与。

“实在不行，不必勉强，女帝不做也罢。”

其实让雍和帝再生一个继承人出来也不是不行。

楚姮正想着，忽然被裴容与抓住脚腕拖入了寒池中。

“你说谁不行？”

情深帐暖时，楚姮感觉到裴容与将什么东西戴在了她脚腕上。

翌日醒来，楚姮发现自己的脚腕上多了一条编织的彩绳。

她细细查看，发现那彩绳里面缠着两人的发丝。

楚姮曾经听闻，天渡山以西的西蜀国认为五彩斑斓的颜色就如同天上的彩虹，能将祈愿传达天神。

所以他们不仅喜欢用浓艳绚丽的色彩装扮自己，用系着彩绳的风铃挂在屋檐下，还喜欢用彩绳缠入发丝，送给自己的爱人，就如大齐的结发一般。

只是西蜀国在十几年前已经灭国，因为当年的昭烈帝背信弃义撕毁盟书，联合西蜀国的国师杀害了蜀帝，而蜀帝是被自己最爱的皇后亲手所杀。

蜀帝明知皇后是国师送到他身边的细作，却仍然情根深种，死在了最爱的女人怀里，后来，那位独孤皇后也当场自尽。

国师篡位，蜀国皇室被当做畜生一般对待，下场惨不忍睹，就连蜀帝和独孤皇后唯一的儿子，因长相太过漂亮而被西蜀民间戏称为牡丹太子的小太子也被国师拿来炼蛊。

后来，那位太子长到十四岁，借机逃走，下落不明。

那一年，楚姮应该十五岁。

殿中风铃作响，裴容与披着湿发来到楚姮面前。

“我混入难民之中，逃到了齐国边界，就在国师的人要杀光所有人时，一个红袍黑甲的少女带兵赶到，我得以侥幸活了下来。”

那时，楚姮尚未毁容，长枪破风，熠熠夺目。

楚姮忽然便明白了裴容与为何会发疯，拼命杀人，无所顾忌。

国师和昭烈帝都与他有着国仇家恨，他的至亲族人全都被折磨而死，他要报复，疯狂地毁灭一切。

可是，他遇到了楚姮。

楚姮说，她想拽住他。

楚姮无惧世俗，热烈直白地告诉所有人，她要让这个人成为她此生此世的夫君，她愿意用自己的功勋，用自己的余生，为她的爱人洗清曾经的罪过。

她让看似自傲偏执实则自卑自贱的裴容与看到，在他眼中如同黑暗深渊的世界中，还有这样一个女子，明目张胆地表达对他的爱意，坚定不移地抓住他的手。

楚姮想让他回头是岸，楚姮拿她自己的性命为他担保。

裴容与曾亲眼看着母后杀死了父皇，所以即使他知道练了至寒功法会让自己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他也毫不犹豫，情爱皆虚假，说背叛就背叛，他只想复仇。

可是，他不想让楚姮输，他不想让别的男人成为她的皇夫。

他不会将楚姮让给任何人。

既然楚姮想让他做一个“好人”，那他便听她的话。

若是父皇和宗亲们泉下有知，大概会骂他是西蜀的罪人，骂他忘却了灭国之恨。

那便让他一人承担吧！

楚姮拥住了裴容与。

她此时方才知道，裴容与为了她放弃了什么。

大齐雍文元年，冬月，也是楚姮重生后与裴容与相识的日子。

镇国公主与驸马慕容长晏大婚，次年诞下一女。

据闻，驸马因看公主分娩痛苦，险些恨极之下亲手掐死刚出生的女儿。

百官愤意沸腾，果然，奸宦疯狗，毫无人性，死性不改！

但百官们吵嚷了一个月，在小郡主的满月宴上，看到那昔日权宦改名换姓，人模狗样似的被镇国公主牵着，也只能暗暗咬牙。

雍文三年，雍文帝撂挑子不干了，带着皇后离宫，留下一纸传位诏书。

是年，镇国公主登基为女帝，封驸马慕容长晏为皇夫。

丫头受封和鸾郡主，任女官之衔，赐婚褚云麾。

女帝登基次年，大军越过天渡山，发兵西蜀，解救下已经所剩无几的慕容皇室宗亲，恢复裴容与西蜀太子慕容长晏的身份。

但裴容与着实已经心性扭曲，平等漠视世间一切，一心只坐稳他的皇夫之位，谁敢动摇觊觎他皇夫之位，半夜与蛇同眠吓掉半条命都是轻的。

无奈，楚姮只好下令在天渡山凿山修路，连通两国。

这日，裴容与照旧一脸嫌弃，把女儿扔给乳母，自己独占楚姮。

他知道楚姮白日理政辛苦，也只是抱着楚姮安静入眠。

这夜，裴容与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根本没有什么沈三小姐重生，楚姮早就被害死，根本没有人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臆想，是他的一场梦。

承景帝，楚永安，谢太傅，沈愈，甚至明家人，所有人都被他杀了，裴容与为了复仇杀得天下不宁，流血漂橹。

分崩离析的湛卢军重振军队，围剿裴容与。

裴容与看到他们便大笑起来，他要湛卢军交出楚姮，只要让他见到楚姮，他便甘愿束手就擒，将自己的脑袋双手奉上。

可是领军的江洛说他疯了，说他们的主帅镇国长公主早就死了。

裴容与发了疯一样杀出重围，跑到供奉镇国长公主骨骸的山寺里。

他杀光了所有僧人，抱着白森森的骸骨痛哭狂笑。

他在佛前拼命地磕头，乞求佛祖显灵，将阿姮还给他，只要把阿姮还给他，他愿意放下屠刀，哪怕要他千刀万剐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佛像崩塌，将他最后一点奢求也摧毁。

裴容与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佛寺。

在大火中，他紧紧地抱着那具骸骨，与之一同被大火吞没。

裴容与猛地睁开眼，看到楚姮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温暖的手心贴在他的额头。

裴容与伸手，一把将楚姮搂进了怀里。

他的阿姮，这是他的阿姮。

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只要把阿姮给他，他可以不杀人，他可以受她管束，乖乖听她的话，就这样，与她过一辈子。

“阿姮，只要你管着我，我就不杀人。”

楚姮回抱住他：“好，我此生都管着你，生同衾，死同穴。”

本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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