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轮换制度

阿曦的身体在恢复，然而一种无形的、日益沉重的压力，却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淹没了初愈的轻松。

这份压力，源于爱，也困于爱。

阿曦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地感受到，身边这三个男人，以及她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与日俱增、几乎要破体而出的煎熬。

那不再是初醒时的忐忑与庆幸，而是被现实不断摩擦、灼烧着的渴望与克制。

每一次，当她感到疲惫，想自然地倚靠进杨戬的怀抱时，眼角的余光总会敏锐地捕捉到——孙悟空那只搭在膝盖上的手，骤然紧握成拳，骨节泛白，仿佛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同时，哪吒那双总是亮晶晶的赤瞳，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像骤然熄灭的火焰，长长的睫毛垂下，在下眼睑投下一片委屈的阴影。

当她看到哪吒像只渴望安抚的小动物，下意识地凑近伸手揉揉他发顶时，她抬起的手会微微僵住。

因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另一侧孙悟空那灼灼如烈阳的注视，那目光里没有愤怒，却带着一种被冷落的焦躁和受伤；而身后，杨戬虽未言语，甚至连目光都未曾偏移，但他周身那原本因她而柔和的气息，会瞬间覆上一层微不可察的寒意，如同平静湖面骤然凝结的薄冰，无声地表达着存在。

当她被孙悟空那毫不掩饰的、如同火焰般直接热烈的关怀所触动，想要回应他一个同样灿烂的笑容，或者让他亲昵地揽住她的肩膀时，另外两人那却如同磐石般稳固的存在感，便会像无形的墙壁般矗立在她与他之间。

那份沉默并非无声，而是充满了未言的质问与压抑的酸楚，让她伸出的手，扬起的嘴角，都染上了一丝尴尬和不忍，仿佛任何一种对某一方的明确回应，都是对另外两人无声的背叛。

他们都在竭尽全力地克制。

为了她，为了这来之不易的重聚，他们强行压下骨子里的独占欲和与生俱来的骄傲，勉强自己接受这种“共享”的荒诞局面。

然而，那被强行压抑的爱意与渴望，如同在地底奔涌的熔岩，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缝隙，每一次克制，都像是在火山口增添一份重量。

空气因此而变得粘稠沉重，仿佛随时都会因为一个细微的火星而彻底引爆。

阿曦自己同样深陷在这情感的漩涡中心，痛苦不堪。

她爱他们每一个，爱得真切而深刻。

可每一次，当她的心偏向其中一方，想要给予亲近和回应时，对另外两人巨大的愧疚感便会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当。

当着一位深爱之人的面，与另一位深爱之人亲热？

她做不到，那对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一种残忍的伤害。

这绝不是长久之计。

这一日，夕阳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三人如同往常一样，沉默地围坐在阿曦身边。

气氛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连山谷中的灵鸟都噤若寒蝉。

孙悟空烦躁地用手指叩击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哪吒无意识地揪着身旁的仙草，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杨戬则垂眸看着自己交叠的手，看不出情绪，但那紧抿的唇线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阿曦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将他们的隐忍、他们的焦灼、他们的痛苦尽收眼底。

终于，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异常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的语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猴哥，哪吒，二哥。”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这样下去，不行。”

三人如同被惊动的猛兽，倏然抬头，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孙悟空的金眸带着疑问和紧张；哪吒的赤瞳里充满了不安和期待；杨戬深邃的黑眸则像是幽深的古井，投下石子，等待着回响。

“我看着你们难受，我自己也难受。”阿曦坦诚地迎视着他们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闪躲，只有清晰的心疼和深深的无奈，“我们都想毫无顾忌地亲近彼此，却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动弹不得。这不是我想要的相守，”

她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想必，也绝非你们所愿。”

她站起身，裙裾在晚风中轻轻拂动，目光投向远处山谷中缭绕的云雾，那里是她最初降临身受重创的地方，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归属感。

“我喜欢这里。”她轻声说，语气却带着决断，“这里安静，灵气充沛，也最适合我这具仙灵鹿的身躯。我决定，就在这里，建造我自己的仙府。”

此言一出，三人皆是一怔，眼中闪过诧异和一丝未能完全理解的茫然。

建造自己的仙府？这意味着什么？

阿曦转过身，重新面对他们，清晰地说出了那个在她心中盘旋已久的方案：“往后，一年有四季。春、夏、秋三季，”

她的目光依次掠过他们，“我每一季，分别去往灌江口、花果山、东海之滨，与你们同住。”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看到三人眼中几乎是瞬间迸发出的、如同星火般亮起的光芒，那是对独占时光的渴望被点燃的迹象。

然而，那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迅速计算时间后微微蹙起的眉头所取代。

一季？三个月？对于等待了万年、如今恨不得分秒必争的他们来说，这间隔显得如此漫长而难熬。

对他们的犹豫，阿曦了然于心，她让了一步，微微一笑：“若是觉得一季太长，等待太过煎熬……那便改为每月轮换。每月，我分别前往花果山、东海之滨、灌江口各住一月。”

她清晰地划定了顺序，不容置疑。

紧接着，她的语气变得异常坚持：“而每年的最后三个月，我会回到我的仙府。这三个月，完完全全属于我自己。”

她环视三人，目光清澈而坚定：“这三个月，是我独处的时间。你们若想来探望，我欢迎。若是不想，或是有各自的事务要忙，也不必勉强。这三个月，我只需要做阿曦。”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晚风停滞，虫鸣消失，只剩下彼此或急促或压抑的呼吸声。

三个男人都在飞快地权衡着这方案的利弊，眼神复杂变幻。

每月轮换！这意味着他们无需再像现在这样，每时每刻都忍受着情敌在侧、无法亲近的憋闷与忮忌！

虽然依旧有大部分时间无法相伴，但至少，在那单独属于他们的、完整的一个月里，他们可以拥有不受干扰的完整的陪伴！可以尽情地表达爱意，而无需顾忌另外两人的目光！

这比起眼下这种近乎酷刑的“共享”，已是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而那三个月的独处期虽然难以忍受，但这是她的坚持，是她划下的底线。

他们比谁都清楚，她骨子里有着何等强大的内核和对自我的坚持。

若连这最后的独立空间都不愿给予，那他们与束缚她的枷锁又有何异？

更何况，以他们的神通，天涯不过咫尺，若真是思念成狂，随时都能飞来见她一面，只要不打扰她所需的静修便可。

这，已是她在尽力平衡后，能给出的最好方案。

“每月？成！”孙悟空最先打破沉默，他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爽快，金眸中闪烁着兴奋与期待，“总比现在这样憋死俺老孙强！俺答应了！到时候，定把花果山打扮得比月宫还漂亮，等着你来！”

虽然心底还是嫌一个月太短，但想到能不必再看那两张碍眼的脸，他只觉得一股畅快之意直冲头顶。

哪吒几乎是跳起来的，眼睛亮得如同最璀璨的宝石，立刻抓住阿曦的手，急切地点头：“嗯！每月都有一整个月！太好了！姐姐，我回去就把仙府重新布置！”

他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憧憬那没有旁人打扰的甜蜜时光，连带着看旁边两位都顺眼了几分。

杨戬是最后表态的，他缓缓站起身，玄衣在月光下更显沉凝。

他明白，这不仅仅是时间的分配，更是她试图在情感的漩涡中，为他们所有人寻找一个喘息的空间，一个既能满足思念、又能保有自我的支点。

这确实是目前情况下，最能减少摩擦、最大限度维系这份脆弱关系的方法。

他缓缓颔首，声音沉稳一如往昔，却带着郑重的承诺：“可，依你所言。灌江口，随时相迎。”

他已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将真君神殿布置得更合她心意，让她在那一个月里，感受到最极致的舒适与安宁。

见三人都接受了这个方案，阿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她露出了一个真心而明媚的笑容，那笑容仿佛驱散了所有阴霾，让月光都为之黯然。

于是，在这片承载了她最初痛苦与重生的山谷中，阿曦开始着手建造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仙府。

三人自然是倾尽全力相助，各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稀材料、玄奥阵法禁制，如同不要钱般被拿出来。

很快，一座既保留了仙灵之鹿清雅灵动特质，又处处透着阿曦自身喜好与品味的仙府，便在山谷中悄然落成，与周围的山水云雾浑然一体，仿佛它本就生长于此。

而那场牵动着四颗心的轮流陪伴的约定，也随着仙府的落成，正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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