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残酷

在这巨大而寂静的鸟笼深处，光线似乎都带着凝滞的重量。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端坐于王座上的身影动了。

那是一个极其婀娜高挑的女人，身披一袭仿佛由月光和星尘织就的长袍，流动着柔和的光泽。

除了色泽和材质，这一身长袍几乎和白塔研究院的制服一模一样。

她从王座上站起，从五彩斑斓的白色巨鸟背上跃下，足尖点地，悄无声息。

她缓步走向那片沉睡的人群，随后，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掌向下，掌心有能量在汇聚。

下一刻，一道道如同金色流沙般的细碎光尘，从她手心里倾泻而下。

这些光尘落在地面，并未消散，而是迅速蔓延开来，形成一片薄薄的、闪烁着微光的烟霭，将巨鸟们刚刚带回的那些沉睡之人轻轻笼罩起来。

女人微微眯起那双深邃的眼眸，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在通过这片光尘细细感受判断着什么。

片刻后，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空灵：

“这还不够。”她侧过头，对身边那只纯白色的巨鸟说道，“让它们再去一趟吧，扩大范围。”

令人震惊的是，那只华丽巨鸟竟然口吐人言，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霍家最纯正的血脉都在霍氏宅邸里，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够吗？”

美丽的女人再次摇头，语气平淡：“不够，将范围扩大到云阙城中去吧，霍家世世代代绵延下来，在直系血脉的控制下，旁支血脉的人，大多都留在了云阙城，他们享受了霍家这么多代带来的繁荣与庇护，是时候该付出代价了。”

女人和巨鸟的对话声音并不大，却仿佛直接在桦生和阿兰的耳边响起，清晰无比。

这像是某种精神层面的广播，确保笼中所有巨鸟都能听清指令。

原本一些在巢穴中假寐的巨鸟，纷纷将脑袋从翅膀下伸了出来，看向下方。

随着那只白色巨鸟一声清越而具有穿透力的唳鸣，已经有鸟儿振翅从巢穴中飞出，穿过巨大的笼门，重新投向外面那片无尽的黑暗天空。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巨鸟接到召唤，从各自的巢穴中腾空而起，形成一股色彩斑斓的洪流，紧随其后。

桦生和阿兰所在巢穴的那只翡金色巨鸟，也站了起来。

它低头瞥了还待在它巢穴里的两个“不速之客”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伸出鸟喙，带着点催促意味地轻轻啄了桦生两下，力道不重，更像是一种提醒。

做完这个动作，它便不再停留，展开华丽的羽翼，如同一道翠色的流光，追随着鸟群飞出了巨笼。

桦生愣愣地看着鸟群远去的身影，直到它们消失在笼外的黑暗中，这才彻底消化了刚刚听到的那段令人心惊的对话。

原来是这样！鸟人从霍氏宅邸中掳走的，是身负霍氏血脉的人！

所以雨落的孩子被带走了，而雨落本人因为没有霍氏血脉得以幸免。

那些侍从们，除了极少数可能祖上与霍家有所关联的，大部分都只是雇佣关系，身上没有霍氏血脉，因此也安然无恙。

这或许可以解释上一世为何整个霍氏几乎尸横遍野——因为他们都身负霍家血脉！

而霍骁失去了那晚留在云阙山的所有亲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这样说来，云阙城中死亡的那数千人，恐怕也并非随机遇害，他们都是拥有霍氏血脉的人，无论这血脉是浓是淡！

可是……为什么？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收集拥有霍氏血脉的人？

霍氏血脉……旧帝国的皇族……有传言说他们之所以能成为旧时代的统治者，是因为他们的血脉曾接受过“白塔”的赐福，蕴含着特殊的力量。

这个女人……是要对白塔做什么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桦生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白塔被誉为这个世界的定海神针，是维持现实稳定的基石。

历史上所有对白塔的开发和利用都必须小心翼翼，遵循着古老的禁忌，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掀起波及整个世界的惊天灾祸。

就算是在对白塔最为了解的如今，白塔研究院也从来没有试图狂妄地改变过规则。

那么现在，自己能做些什么？阻止她？可这个女人的力量深不可测，还有这么多巨鸟听命于她。

任由事情发展？毕竟在上一世，这场风波似乎也并未进一步扩散，最终被控制在云阙城和霍氏宅邸的范围内……

就在这时，那个女人空灵而带着一丝困扰的声音再次清晰地传入他们耳中：

“小强，我必须亲手割开他们的咽喉，让他们的血从身体里流干吗？”

小强？谁是小强？

接着，那只白色巨鸟低沉的声音响起，回答了女人的问题：“是的，如果您已经决定要那样做的话，您必须亲手割开他们的咽喉，让他们的血液从血管流出，顺着皮肤落到大地上。等到他们所有的血液都被这片大地吸收之后，您就可以成功了。”

女人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这真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是的，这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名为小强的巨鸟回应道，它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悲悯的温柔，“您现在还可以收手，我可以叫它们回来，将所有人都送回原处。”

女人沉默了一下，反问道：“你也不赞同我的做法吗？”

小强回答，声音平稳：“是的，我不赞同，您知道的，您是我唯一所爱，唯一魂灵所归之处，我不愿看到您双手染上如此多的血腥，背负如此沉重的罪孽，这件事……真的太残酷了。”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

桦生看到她突然蹲下了身子，动作轻柔地将一个躺姿扭曲的老人好好地放平，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恍惚：“老爷子……已经满头白发了呀，我记得以前，他还总是偷偷给自己染发，不肯服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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