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是啊，那样的人太少了。
赵天成让扶苏又拿来了热水，赵天成快速钻进热水桶里。
此时嬴政却走了进来。
正舒服地泡在热水桶里、几乎要睡着的赵天成，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瞥见那道熟悉的玄色身影，脸上顿时露出一个混杂着惊讶和戏谑的笑容。
“哟嗬！老爷子？您这可真是……闻着味儿就来了？”
他哗啦一声从水里坐直了些，水珠顺着结实的胸膛滑落，语气里充满了调侃。
“怎么，是觉得我这‘贵宾牢房’的浴桶特别舒服，也想亲自来体验体验？”
嬴政站在门口，身形高大，自带威仪。
他显然没料到会撞见这样一幕“坦诚相见”的场景。
他威严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僵硬，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脚步顿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热水蒸汽和尴尬的微妙气氛。
扶苏见到父皇突然驾临，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从浴桶中起身行礼，身体刚一动，带起一片水花，却又意识到此刻身无寸缕，动作顿时僵住，脸上瞬间涨红，讷讷地不知该如何是好：“父……父亲……您……您怎么此时来了？”
赵天成看着这父子俩一个比一个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水面，溅起朵朵水花。
“哈哈哈！行了行了，苏公子，快坐下！老爷子，你也别杵在那儿当门神了！既然来了，就是缘分！这热水泡着确实解乏，来来来，别客气，我这儿地方宽敞，再加个桶也成！哦，对了，苏公子，麻烦你去叫人再弄桶热水来，让老爷子也享受享受！”
他这话说得无比自然，仿佛邀请邻居串门喝杯茶一般随意。
扶苏听得头皮发麻，偷眼去看父皇的脸色，生怕他勃然作色。
出乎扶苏意料的是，嬴政脸上的那丝僵硬，在赵天成这混不吝的邀请和笑声中，竟缓缓化开了。
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赵天成那坦然甚至带着点促狭的眼神，又看了一眼窘迫不堪的儿子，忽然觉得，在这秘狱之中，或许暂时放下那身沉重的帝王身段，也并非不可。
他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抵挡不住那蒸腾热气所带来的诱惑，以及内心深处想要与这“奇人”更近距离、更放松交流的渴望。
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平日的冷硬：“既如此……便有劳了。”
扶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父皇竟然真的同意了？
他连忙应声，也顾不得浑身湿漉，匆忙裹了件粗布外袍，快步出去吩咐狱卒准备热水和新浴桶。
不多时，一个新的柏木浴桶被抬了进来，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清水，与赵天成和扶苏的浴桶并排摆放。
嬴政褪去深衣，仅着贴身亵裤，迈步跨入桶中。
当他高大的身躯浸入热水的那一刻，饶是他心志坚毅如铁，也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满足的叹息。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疲惫的四肢百骸，连日来处理政务、权衡国策的沉重与焦灼，似乎都被这暖意驱散了几分。
他靠在桶壁上，闭上眼，感受着这份难得的松弛。石室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水波轻轻晃动的细微声响，以及三人均匀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扶苏早已从自己的桶中出来，恭敬地侍立在一旁，充当起了侍从的角色。
他见父皇似乎放松下来，心中稍安，想起方才赵天成制作的奇物，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块切割好的肥皂，双手呈到嬴政面前。
“父亲，此物名为‘肥皂’，是赵先生方才用羊尾油与火碱等物亲手制成，用于清洁，去污能力极强，远超皂荚、淘米水等物。”
嬴政睁开眼，目光落在那块颜色微黄、质地硬实的方块上，带着一丝好奇。
“哦？羊尾油？此等秽物，竟能化作清洁之宝？”
他接过肥皂，入手微凉，触感滑腻，放在鼻端轻嗅，有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油脂与碱性的特殊气味，并不难闻。
赵天成在一旁嘿嘿一笑，带着点炫耀的意味。
“老爷子，实践出真知嘛！万物相生相克，就看你怎么组合搭配。你试试看，沾点水，搓一搓。”
嬴政依言，将肥皂在湿手上揉搓了几下，立时产生了大量细腻洁白的泡沫，丰富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他将泡沫涂在手臂上，轻轻揉搓，再用水冲净，只见手臂皮肤光洁清爽，以往即使用清水多次擦洗也难以彻底去除的些许尘腻，竟一扫而空！
“果真神效！”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惊异，反复看着自己干净的手臂，又看了看手中那块小小的肥皂，由衷赞叹道。
“化腐朽为神奇，先生之能，每每令人惊叹。”他浸泡在热水中，把玩着这块神奇的肥皂，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洁净与松弛，心中对赵天成的评价，不禁又拔高了一层。此人之才，犹如浩瀚深海，每每以为窥见一隅，实则其下隐藏着更为广阔惊人的天地。无论是军国利器、治国方略，还是这等巧夺天工的日用之物，他仿佛信手拈来，皆成妙品。
赵天成听着嬴政的感慨，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重新瘫回热水里，语气依旧懒散。
“嗨，我这点本事，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比旁人多知道了一些‘组合’和‘反应’的道理罢了。知道什么东西和什么东西搁一块儿，可能会产生什么效果。真要论起才华，那种能从天地方物运行之中，一眼看穿背后隐藏的规律和真理的人，那才是真厉害！那得靠天赋，靠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和一颗不被成见束缚的心。”
嬴政浸泡在舒适的热水中，心神放松，闻言微微颔首，颇有同感。
“先生过谦了。然，先生所言极是。能窥见天地至理者，万中无一，皆是人中龙凤。如昔年观测星象、制定历法之羲和、常仪，辨识百草、教民稼穑之神农，乃至推演八卦、洞察阴阳之文王……此等先贤，方能称得上天赋异禀，其智非凡人所能及。”他的语气中带着对上古先贤的敬仰，也隐含着一丝身为帝王，对这等稀缺人才的渴望。
“是啊，那样的人太少了。”赵天成接口道，声音在水汽中显得有些飘忽。
“而且光有天赋还不行，还得赶上合适的时候，生在合适的地方，遇到合适的机会，甚至……还得有点运气。这就是所谓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个人能不能成事，能不能把他那点天赋才华发挥出来，看的不仅仅是他自己那点本事，更是看他所处的那个‘大势’，以及他能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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