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镇上听闻

心痛吗？是的。但那痛楚之外，更多的是一种如同脚下大地般沉重的责任，和一股亟待宣泄、却必须强行压抑的暴戾。

他闭上眼，《万象震元经》的法诀在心头流淌。液态的灵力在经脉中加速运转，如同江河奔流，滋养着肉身，也试图冲刷那萦绕不去的阴霾。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掌控这份因仇恨而愈发强大的力量。师尊说过，金丹之道，关乎心神圆融。他不能让恨意蒙蔽了心智，不能让愤怒摧毁了理智。

复仇需要力量，更需要清晰的头脑。

他尝试将心神沉入胸前的黑色玉佩。混沌的空间内，墨尘的虚影似乎比之前又凝实了一丝，但依旧闭目盘坐，处于深沉的温养状态。宝芽的本体玉猴，则蜷缩在墨尘旁边，散发着微弱的莹白光芒。

“师尊，弟子……该如何？”古砚以神念轻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

墨尘的虚影并无回应。显然，这次的打击和接下来的道路，需要古砚自己去面对和抉择。

退出神识，古砚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根粗布包裹的黑棍上。

这神秘的棍子，自从兵冢爆发，重创赵坤之后，便一直沉寂至今。他尝试过多种方法，都无法再次引动其威能。只有在昨日那山谷中，面对被引兽幡操控的妖兽时，它才自主地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惊退了兽群。

它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会选择自己？又为何时而沉寂，时而自主显威？

古砚走到黑棍旁，伸手握住那粗糙的布条。触手依旧是一片冰凉的死寂，感受不到任何灵力波动，也感受不到任何回应。仿佛山谷中的那一声嗡鸣，只是他的错觉。

他沉吟片刻，没有强行尝试沟通。师尊说过，此物牵连甚大，机缘未到，强求无益。如今，它依旧愿意跟随自己，或许便是机缘未断。

他回到火堆旁，重新盘膝坐下。夜还很长，他需要调息，需要思考接下来的路线，需要打探更多关于无量剑宗、关于道域大比、关于天罗秘境的消息。

离开靠山村已有半月余，古砚一路向北，脚下的山路渐渐被官道取代，人烟也稠密起来。

这一日，他踏入一座名为“灰岩”的小镇。镇子依着一条浑浊的河流而建，房屋多是灰扑扑的石砌，街道上人来人往，车马辚辚，显得颇为嘈杂。这里已是道域边缘，灵气依旧稀薄，但因其是通往北方几处修士聚集地的必经之路，往来之人便杂了许多，不仅有凡人商旅，更多了些风尘仆仆、气息各异的修士。

古砚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背后用粗布包裹着黑棍，肩上蹲着雪白的宝芽。他这身打扮在凡人中寻常，但在往来不乏修士的灰岩镇，却显得有些扎眼——太过朴素，反倒像是刻意隐藏。宝芽灵秀的模样，也引来不少目光。

他没有理会那些打量，目光在街道两旁的店铺扫过。酒旗招展的食肆、挂着简陋符幡的杂货铺、甚至还有一两家门面寒酸、只收灵石的“百宝阁”。空气里混杂着汗水、尘土、食物香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低阶修士的灵力波动。

他需要信息。关于北方，关于道域大比，关于……无量剑宗和赵坤。

寻了家人气最旺、也最是喧闹的“迎客来”酒肆，古砚在靠近角落的一张油腻桌子旁坐下。这里视线尚可，又能将大半堂食客的议论收入耳中。

“伙计，一壶清茶，一碟卤肉，两个馍。”他声音平和，丢出几块凡俗铜钱。

“好嘞，客官稍等！”伙计麻利地擦了下桌子，高声朝后厨喊道。

很快，茶和食物送上。茶是廉价的粗叶，带着涩味；卤肉也柴硬，只是咸味重。古砚并不在意，慢慢吃着，耳朵却捕捉着四周的声音。

旁边一桌，几个穿着兽皮袄、身上带着血腥气的汉子正大声吹嘘着前几日进山的收获。

“嘿，那头一阶巅峰的黑风豹，老子一刀就剁了它的爪子！拿到坊市，换了三块下品灵石！”

“你就吹吧王老五，那天要不是张老大用困兽符定住它，你早被开膛破肚了！”

几人哄笑起来，声音洪亮。

另一桌，则是几个面色谨慎、穿着统一青色道袍的年轻人，看模样像是某个小宗门的弟子，正低声交谈着宗门任务的事情。

古砚的目光掠过他们，最终停留在靠近窗口的一桌。那里坐着三个散修打扮的人，一个老者，一个中年汉子，一个年轻些的，修为都在炼气中后期，正边喝边聊，话题显然更接近他想要打听的。

“……明年开春，道域大比就要开始了，听说这次规模空前，连西域和南荒的一些宗门都会派人来观礼。”那老者抿了口酒，咂咂嘴道。

中年汉子接口，语气带着羡慕：“可不是嘛！奖励也丰厚得吓人！前五十名就有上品灵器赏赐，前十名更是有机会被元婴老祖看中，收为记名弟子！”

年轻些的修士叹气道：“再丰厚也跟咱们没关系。那是给那些大宗门、大家族的天才准备的擂台。像咱们这种没根没底的散修，能在外围擂台混个眼熟，得点丹药赏赐就不错了。”

老者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起天才，你们可知道如今北域风头最盛的是谁？”

中年汉子立刻道：“那还用说？无量剑宗，赵家那位公子，赵坤！”

听到“赵坤”二字，古砚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杯壁。他面色不变，依旧慢慢啜着苦涩的茶汤，心神却已高度集中。

年轻修士好奇追问：“赵坤？我听说他十年前在剑仙阁好像吃了点亏，回来后就闭关苦修，如今怎么样了？”

老者嘿嘿一笑，声音更低了些，带着几分神秘：“吃了亏？那叫磨砺！听说他从剑仙阁回来，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以前虽说天赋绝伦，但总有些……嗯，浮躁。现在可不得了，沉稳得吓人！三年前出关，据说就已经是筑基后期，这次闭关出来，怕是……半只脚已经踏入金丹了！”

“半只脚金丹？！”中年汉子倒吸一口凉气，“他才多大年纪？这……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年轻修士也满脸震惊：“这等天赋，还有世家资源怕是道域大比的头名，已经内定了吧？”

老者摇摇头，又点点头：“内不内定不好说，但他绝对是头名最有力的争夺者。而且，我听说，不止大比头名，连五十年才开启一次的那个‘天罗秘境’的入场名额，无量剑宗也早就为他预留了一个！”

“天罗秘境！”中年汉子眼睛都瞪大了，“那里头可是有能助人凝结金丹的‘天罗灵髓’啊！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老者感慨道：“是啊，大宗门的嫡系，资源、功法、机缘，都不是我们能比的。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挣点灵石，盼着哪天能筑基就烧高香咯……”

几人唏嘘一番，又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地方。

古砚默默听着，将“道域大比”、“天罗秘境”、“赵坤疑似半步金丹”、“天罗灵髓”这些关键词牢牢记在心里。他如今筑基巅峰，灵力早已圆满，只差凝结金丹的契机。这天罗秘境和其中的天罗灵髓，无疑对他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同时，赵坤的进境也让他心头微沉。半步金丹……看来这十年，对方同样没有虚度。复仇之路，远比想象中更难。

他端起茶壶，想再倒一杯茶，却发现壶已见底。

“伙计，续茶。”他开口道。

声音不大，却在酒肆的嘈杂中清晰地传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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