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法典与刀锋
丑时末，夜色最是深沉，苏州府衙议事厅内却亮如白昼。
熬得双眼通红的张衡，将一份墨迹未干、尚带着余温的卷宗，郑重地呈递到沈棠面前。
“师兄，幸不辱命。《大景商业行为准则（苏州试点草案）》，定稿了。”
沈棠接过，逐条审阅。
那上面，尽是些超越了这个时代认知的、闪烁着冰冷智慧光芒的条款。
“反不正当竞争条款：凡恶意囤积民生必需品，以图操纵市价者，视为与民争利，与国争利，其非法所得，尽数罚没！”
“法人财产独立条款：凡商号之罪，罪在主犯，其家产可查抄。然，商号内无辜之雇工、伙计，其薪俸、家产受律法保护，不得牵连！”
“公共利益优先条款：任何商业行为，若严重损害民生，动摇城池之根本，府衙有权进行干预，并处以‘惩罚性罚没’，罚没金额最高可至其全部家产！”
沈棠看得心潮澎湃，呼吸都微微急促。
他终于深刻理解了老师信中那句“将胜利的果实彻底吞下”的真正含义。
这哪里是什么抄家清单，这分明是一柄足以重塑乾坤、定义秩序的无上利剑！
“山长之才，经天纬地。”他由衷地感叹。
张衡推了推鼻梁上的琉璃镜片，眼中是神一般的崇拜：“山长说，刀剑只能杀人，法典却能诛心，更能立世。今日，我们便要用这法典，为新苏州立下第一块基石。”
寅时，天还未亮，数百名桃源学院的学生与被临时动员起来的府衙吏员，便如同不知疲倦的工蚁，倾巢而出。
上千份刚刚用活字印刷术连夜赶制出来的崭新公告，被迅速贴满了苏州城的大街小巷，甚至连最偏僻的贫民窟墙角，都未曾遗漏。
公告前很快围满了早起的市民，识字的人被众人推到最前，一字一句地念出上面的内容。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
“第一部分：奸商钱四海等五大罪状！其一，买凶纵火，意图焚毁义仓，断我等活路！其二，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致使城中百姓家无余粮！其三……”
每一条罪状，都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百姓们的心上，激起滔天的怒火！
“天杀的！原来粮价飞涨是他们在搞鬼！”
“烧粮仓？这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就在群情激奋之际，念公告的人声音一转，念到了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为保境安民，为护所有诚实商贾与普通百姓之利，沈大人将于今日辰时，于府前广场公开审判逆贼，并颁布《苏州商业行为准则》，凡到场者，皆为见证！”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如果说第一部分点燃的是仇恨，那第二部分点燃的，便是希望！
“保护我们？保护我们这些小老百姓？”
“还有……还有座位规划图？为老弱妇孺预留了观看区域？”一个老者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张画得清清楚楚的图样，声音都颤抖了，“活了六十年，头一次见官府审案，还给咱们老百姓留座的！”
这前所未有的尊重和信息透明度，瞬间引爆了民众的参与热情。
去府前广场“见证历史”，成了这一刻全城百姓心中唯一的念头！
卯时，城中最大的德胜广场，早已被改造为一座巨大的临时审判庭。
石大锤亲自指挥着新编的城防营，将现场守卫得如铁桶一般。
高高的审判台上，一排空着的桌椅在晨风中静立，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雷霆风暴。
沈棠站在府衙最高的望楼之上，用单筒望远镜看着广场上越聚越多、却秩序井然的人潮，神情肃穆。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外围警戒的斥候，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上楼，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急声禀报：
“大人！城西十里外发现一队骑兵，约五十人，正向我城高速接近！马蹄上皆裹着厚布，显然是精锐夜不收！来者不善！”
几乎在同一时刻，城外尘土飞扬的官道上，校尉王腾已能清晰地看到苏州那高大巍峨的城墙轮廓。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抹饿狼般的狞笑，对着身后同样兴奋的部下，猛地一挥马鞭！
“目标府库！城中但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望楼上，沈棠缓缓放下望远镜，与身旁的张衡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那份山岳般的决绝。
他没有理会斥候那急切的警报，而是转向身后的传令官，用一种平稳到近乎冷酷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时辰已到，升堂！”
“鸣钟！”
“咚！”
悠远而肃杀的钟声，从府衙的钟楼之上轰然响起，如同平地炸响的一声惊雷，传遍了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宣告着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公审，正式开始！
而在城外，王腾率领的五十骑兵，卷着漫天烟尘，也恰好冲到了那高悬着“苏州”二字的吊桥之前。
王腾勒马停在护城河边，听着城内传来的悠远钟声和隐约间山呼海啸般的人声鼎沸，他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微笑。
“还挺热闹。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他转头，对着身后的副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那道傲慢至极的命令。
“传我将令，叫门！就说江宁府奉命前来捉拿逆党沈棠，限他们一刻钟内开城投降，否则……”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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