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火海余波与新牌局
苏州城外，海面如炼狱。
鬼鲨那声嘶哑的撤退命令，非但没能成为拯救舰队的福音，反而成了压垮这支亡命徒大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所谓的军纪荡然无存。
“让开！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
一艘轻便的快船为了逃离火海，不顾一切地撞向了旁边一艘稍大的战船。
木屑纷飞，断裂的船舷下，是无数双伸出水面、又被火焰与滚油吞噬的绝望手臂。
“别撞！停下！八嘎！”一名悍不畏死的倭寇头目试图拔刀约束部队，然而，他刚举起武士刀，身后一名被恐惧彻底吞噬的年轻海盗，便用一柄沾满油污的鱼叉，狠狠捅穿了他的后心。
混乱，如同最恶毒的瘟疫，在燃烧的海面上疯狂蔓延。旗舰“黑鲨号”上，鬼鲨双目失神，瘫坐在甲板上，对周围的混乱与哀嚎充耳不闻，口中只是反复喃喃着两个字：“魔鬼……魔鬼……”
这支不可一世的舰队，在没有一兵一卒追击的情况下，自行上演了一场惨烈到极致的自我毁灭。
城墙之上，欢呼声如同沸腾的海潮，一浪高过一浪。
“赢了！我们赢了！”
“沈大人神威！倭寇自己把自己给撞沉了！”
年轻的巡防团士兵们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将手中的铁矛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大人！”一名刚刚在战斗中表现出色的年轻军官，张铁牛，热血沸腾地冲到沈棠面前，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倭寇已成丧家之犬！请准末将率一队快船，乘胜追击，必将敌酋首级取回！”
“请大人下令！全歼敌军！”其余几名将领也纷纷请战，眼中燃烧着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然而，沈棠只是平静地看着那片正在自我毁灭的火海，缓缓摇了摇头。
“不必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他转身，面对着那一张张因亢奋而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的任务，是守住苏州，不是称霸东海。巡防团是守城之军，不是远洋水师，贸然追击，只会徒增伤亡。”
他顿了顿，冰冷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那眼神中的绝对理性和清醒，如同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头脑发热的冲动。
“传我将令！”
“一，打捞落水者，活的，都给我捞上来。我要知道，是谁，把他们送到我们家门口的。”
“二，组织船队，搜集海面上的战利品，任何一根还能用的木头，一支还能用的箭，都给我捡回来。”
“三，救治伤员，抚恤阵亡将士家属，标准要比朝廷发的，高三倍！”
一系列命令，清晰、果决、有条不紊。
在狂热的胜利氛围中，沈棠展现出的这份超越年龄的冷静与远见，让所有热血上头的将领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看向沈棠的眼神，彻底从对一个“奇谋者”的钦佩，转变为对一位真正“主帅”的敬畏。
……
千里之外，江南，清河崔氏的别院内。
一池春水，几尾锦鲤，气氛静谧得仿佛与世隔绝。
一名管家步履匆匆，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他躬身走到正在池边品茗的家主崔衍身侧，低声汇报了苏州海战的结局。
“家主，鬼鲨……全军覆没了。”
崔衍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将杯中的茶沫轻轻吹开，淡淡地说道：“一群废物，连给狗看门的资格都没有。”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小事。
倭寇的死活，他毫不在意。
他缓缓放下茶杯，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儒雅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漠然。“不过，这个沈棠，倒是有几分意思。他既然这么会玩火，我倒要看看，他和他的一城军民，饿着肚子还怎么玩。”
他站起身，对着身后的阴影处，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语调，下达了那道足以让苏州陷入绝境的命令。
“传我手谕，启动‘枯井’计划。断绝所有流向苏州的粮道与商路。我要让苏州城，变成一座看得见、摸得着，却吃不饱的黄金牢笼。”
……
是夜，苏州府衙，灯火通明。
张衡快步走进指挥室，脸上带着几分凝重，将一份刚刚审讯完毕的口供呈递到沈棠面前。
“师兄，都招了。从几个活捉的倭寇头目口中已经证实，此次来袭，正是由清河崔氏在背后资助和引导。他们甚至还提供了详细的苏州港口布防图。”
“果然是他们。”沈棠对此并不意外，他看着沙盘上那代表着苏州的孤城，眼神变得愈发深邃。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神色慌张，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地急声禀报：
“大人！大事不好！苏州城外所有水陆要道，都被不明身份的大批‘商队’和‘乡勇’截断！所有运往苏州的粮食和货物，尽数被扣！我们的探子，连城都出不去了！”
军事围城刚刚解除，一场更致命的经济绞杀，已悄然拉开序幕。
张衡倒吸一口凉气，失声道：“好狠的手段！这是要把我们活活困死在城里！幸亏有先生留下的一号弹和二号弹，否则，我们连跟他们上牌桌的资格都没有！”
沈棠没有说话，他走到兵器架前，抽出那柄李澈亲手赠予他的佩刀，用一块干净的丝绸，缓缓擦拭着上面冰冷的刃口。
刀锋倒映着烛火，也倒映出他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
“先生的锦囊里，”他头也不抬，平静地说道，“还有‘三号弹’没用。”
张衡一愣，下意识地问道：“那是什么？”
沈棠缓缓收刀入鞘，那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畏惧的、混杂着兴奋与敬畏的复杂光芒。
“先生说，那是用来‘讲道理’的。”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当敌人不准备讲任何道理的时候，我们就用它，来创造一个……只能听我们讲道理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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