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懦夫”二字，如同九天之上轰然砸落的混沌神雷，精准无比地劈入琉璃罗汉虚影的核心，劈入虚幽那被千年怨毒层层包裹、早已蒙尘的本真灵性！
那尊顶天立地、怨气冲天的金色罗汉，庞大的身躯猛地僵住了！
深紫色的怨恨之火在空洞的眼眶中疯狂摇曳、闪烁，如同风暴中即将熄灭的残烛。
狰狞扭曲的面容陡然凝固，随即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
一声源自灵魂本源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悲怆嘶鸣，并非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冰火绝狱所有生灵的意识深处震荡开来！
“呃……啊——！！！”
那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信仰崩塌、执念被生生撕裂时发出的、最绝望痛苦的哀嚎！
就在这悲鸣响起的刹那——
嗡……嗡……嗡……
一阵低沉、压抑、却仿佛源自大地母胎深处的悸动，穿透了沸腾的熔岩，压过了冰川的呻吟，清晰地在这死寂又喧嚣的深渊中响起。
这声音并非实质的声波，而是一种悲恸的共鸣，一种无声的控诉，一种被长久压抑后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绝望呜咽。
倒悬的万丈冰川深处，那被玄冰永恒封冻的、作为暗星邪法根基的“祭品”，显露出了它们最残酷的面目——
无数模糊而扭曲的身影！
有凡人农夫，保持着仰天祈求甘霖的姿态，干瘪的躯体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水分；有妇人紧紧搂着怀中早已化作枯骨的婴孩，空洞的眼眶望向虚无；有奔跑的野兽，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有修士残破的法袍碎片，冻结在绝望施法的瞬间……万千芦洲生灵，精血魂魄被强行抽离后冻结的残影，如同最残忍的浮雕，密密麻麻，遍布森冷的冰壁！
此刻，随着虚幽残魂的剧震悲鸣，随着哪吒那声撕裂亘古黑暗的“懦夫”质问，这些被永恒禁锢的痛苦残影，仿佛被注入了最后一丝不甘的灵性！
无数双空洞的眼窝，同时转向那尊僵立在晶碑之前、痛苦痉挛的罗汉虚影！
无声的恸哭，亿万道被强行终结的怨念与绝望，如同无形的洪流，狠狠地、悲愤地撞向虚幽最后存在的执念！
轰——！！！
琉璃罗汉那庞大的、纯粹由怨憎与邪力维持的金身，再也无法承受这内外交攻的冲击——由哪吒道心拷问引发的灵性崩解，由芦洲万灵残影汇聚的绝望控诉！
一道道巨大的裂痕，瞬间爬满了金光黯淡的罗汉金身！
“不……不可能……”
寒骸站在冰川之巅，脸上的惊骇彻底化为恐惧的惨白。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维系着他对兄长最后一丝控制、也是此刻抵抗火尖枪锋芒最大屏障的怨念链接，正在飞速瓦解！
“兄长的执念……怎么会……被蝼蚁之言撼动？！”
他试图再次催动邪法，却惊恐地发现，那滴墨色金露已彻底消散，他与虚幽残魂的联系，断了！
虚幽的挣扎与悲鸣，已完全脱离了暗星邪力的掌控！
也就在这千钧一发、罗汉金身布满裂痕、即将彻底崩解的瞬间！
哪吒燃烧的仙躯之上，左臂那道迸发着纯粹银辉的太清道纹，光芒骤然凝练到极致！
嗡！
一点纯粹至极、蕴含着太上道祖开天辟地、清浊分判无上道韵的先天清光，自那银纹核心骤然射出！
清光如针，细若游丝，却无视了空间与怨念的阻隔，无视了即将崩碎的罗汉金身，精准无比地刺入了虚幽残魂意识最核心、那一点仅存的、属于“匠神”的蒙尘真灵之中！
这一点清光，并非毁灭，而是唤醒！
是太上道祖借哪吒之手，跨越时空点化而来的最后一丝契机！
清光入魂！
虚幽残魂的悲鸣戛然而止！
无数混乱、血腥、充满背叛与毁灭的画面在其意识中疯狂倒流、破碎、重组……最终，定格在无数年前昆仑山巅，那座他呕心沥血、引以为傲的地脉神炉旁。
画面中，不再是怨恨，而是他抚摸炉壁时眼中的专注与满足；是他面对天庭使者傲慢征收炉火本源时，那紧握又最终松开的拳头下，深深的无力与屈辱；是他最终被剥夺权柄、斥为罪徒时，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并非滔天恨意，而是对自身“为何不争”的迷茫与悔恨……
“我……我……”
虚幽残魂的意识发出了模糊的、最后的呓语。那狰狞的罗汉面庞上，深紫的怨恨之火彻底熄灭，只余下一片茫然空洞的灰败。
庞大的金身，如同沙砌的城堡，无声无息地开始崩塌、消散，化作漫天细碎黯淡的金色光点，带着无尽的悲凉与释然，融入下方翻滚的熔岩与死寂的冰川。
最后的屏障，烟消云散！
“破——！！！”
哪吒眼中燃烧着生命与意志的火焰，再无半分阻碍。
那凝聚了他引爆风火轮本源、燃烧仙躯神魂、承载着芦洲万灵血泪控诉、更得老君无上道印加持的一枪，终于刺破了最后一层阻碍，带着洞穿万古黑暗的决绝，狠狠刺在晶碑顶端，那搏动着的暗星核心之上！
枪尖炽白的光芒，瞬间吞噬了那团深邃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咔嚓！
一声轻微却足以惊心动魄的碎裂声，自那坚不可摧的暗星核心内部传出。
紧接着——
轰隆隆隆——！！！
无法形容的毁灭性能量，如同积压了亿万年的地心怒火，轰然爆发！
以枪尖与核心接触点为中心，紫黑色的晶碑如同被投入巨石的琉璃镜面，蛛网般狰狞的裂痕瞬间遍布全身。
碑体上那些扭曲的暗星符文疯狂闪烁，发出濒死的尖啸，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崩解、湮灭！
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如同灭世海啸，向着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倒悬的万丈冰川首当其冲，在刺目的能量白光中，如同脆弱的冰晶般寸寸断裂、崩塌、汽化。
下方沸腾的熔岩海被狠狠压下，又被冲击波掀起滔天巨浪，裹挟着破碎的冰晶与灼热的岩块，席卷整个深渊！
“不——！！！”
寒骸发出绝望到极致的惨嚎，他脚下的冰川瞬间崩碎，玄冰重甲在冲击波中如同纸片般撕裂。
他拼命试图催动残余的暗星邪力护体，却如同螳臂当车。
那道毁灭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连同他那不甘与怨毒的嘶吼，一同卷入了下方喷涌的地火深渊，彻底消失不见。
毁灭的白光充斥视野，狂暴的能量撕扯着哪吒濒临破碎的仙躯。
他死死握着那杆贯穿了黑暗核心的火尖枪，如同怒海狂涛中最后一块礁石。
所有的力量都已倾泻而出，支撑他挺立的，唯有那一口气，那一点不灭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那毁灭性的光与热才缓缓退潮。
岩浆依旧在深渊底部沸腾，发出低沉的咆哮，但那种被强行抽取、压抑的狂躁感已然消失。
崩塌的冰川只剩下零星几座残骸，熔岩海面上漂浮着无数破碎的玄冰和暗星余孽的残甲断肢。
那座曾抽取半洲地脉、吞噬万灵精魄的紫黑色晶碑，连同顶端的暗星核心，已然消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巨大的、能量肆虐后的扭曲空间漩涡，正在缓缓平复。
深渊绝狱，满目疮痍，死寂一片。
噗通！
哪吒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跪倒在滚烫的曜石上，拄着火尖枪才勉强没有倒下。
莲藕法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银灰色的混沌侵蚀暂时被左臂的太清道印压制，却如同跗骨之蛆，在缝隙间缓缓蠕动。
风火轮已彻底黯淡，仅余两缕微弱的青红火苗在焦黑的轮毂上跳动。
他抬起头，望向那逐渐平复的空间漩涡，望向这片被彻底扭转了命运轨迹的深渊。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万灵残影最后的恸哭，以及虚幽消散前那茫然空洞的呓语。
深渊之上，那被强行撕裂的地壳缝隙外，一缕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天光，穿透了弥漫的烟尘与猩红的岩浆蒸汽，艰难地投射下来，如同黑暗纪元后，刺破漫漫长夜。
哪吒力竭跪倒在深渊废墟之上。
脚下是滚烫的、缓缓冷却的曜石，混杂着碎裂玄冰与暗星余孽的残骸。
左臂那道维系着他最后清明的太清道纹，光芒微弱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每一次黯淡，莲藕法身裂缝中那股沉寂了片刻的银灰色混沌侵蚀便如毒蛇般蠢蠢欲动，沿着精密的藕丝纹理蜿蜒扩散，带来撕裂神魂般的阴冷与灼痛。
风火轮彻底熄灭，曾经喷薄烈焰的轮毂只剩下焦黑的残骸，如同两枚巨大的死星镶嵌在脚踝。
体内仙元枯竭，神魂疲惫得如同压着整座昆仑山，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遍布法身的裂痕，发出濒临解体的呻吟。
最可怕的并非肉身的伤痛。空气中弥漫着暗星核心湮灭后残留的、粘稠如实质的邪异气息，冰冷、怨毒，如同跗骨之蛆，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感官。
更深处，是芦洲大地本身发出的、源自无数被献祭生灵残影消散后的悲恸波动。
那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哀鸣，如同亿万冤魂在无声地哭泣，控诉着刚刚终止的暴行，夹杂着地脉被强行剥离又骤然松弛的剧痛呻吟。
这股混合的负面浪潮，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哪吒摇摇欲坠的心神防线，试图将他残存的最后一点清明拖入无边的绝望与混乱深渊。
“结束……了吗……”
哪吒的视线模糊，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泥沼。
火尖枪沉重地拄在地上，枪尖已然黯淡无光。寒骸的覆灭，晶碑的崩碎，深渊巢穴的瓦解……胜利的代价太过惨烈。
虚幽残魂最后的悲鸣与解脱，万灵残影无声的控诉，仍在识海深处回荡，几乎要将他的意志碾碎。
混沌侵蚀在裂痕中加速蔓延，带来灵魂被蚕食的冰冷与虚无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为冰冷的顽石，意识正被那地脉的哀鸣与暗星的邪怨同化。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堕入永恒的黑暗与冰冷之际——
嗤！
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穿透声，自头顶那被撕裂的地壳裂缝传来。
紧接着，一缕纯粹到难以形容的气息，如同破晓时分的曙光，穿透了深渊弥漫的烟尘、猩红的熔岩蒸汽以及粘稠的暗星邪气，精准地照射在哪吒身上。
那是一缕清灵之气。
但它绝非寻常。
它凝练如实质，色泽温润如玉，内里仿佛流淌着熔融的赤金霞光，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而浑厚的丹道气息——兜率宫八卦炉的炉火精粹！
更蕴含着一种包容万物、化育生机的博大本源之意，如同天地初开时最纯净的那一缕生机。
这缕清泉般的清气，无视空间阻隔，无视污秽邪气，如同拥有灵智的生命甘霖，瞬间没入哪吒枯竭的仙躯。
“唔……”
哪吒发出一声近乎呻吟的叹息。
清气入体的刹那，仿佛久旱龟裂的大地迎来天降甘露。
那濒临崩溃的莲藕法身贪婪地汲取着这股精纯无比的生命源力，遍布全身的裂痕在清气的滋养下，蔓延的趋势被强行遏制，甚至隐隐透出细微的愈合光泽。
更关键的是，左臂那道明灭欲熄的太清道纹，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骤然稳定下来，银辉重新流转，将蠢蠢欲动的混沌侵蚀狠狠压制回去，暂时封堵在裂痕之内。
这不仅仅是伤势的稳定。
这股源自兜率宫、融合了八卦炉造化伟力的清灵之气，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燃了哪吒体内残存的、源自混沌母核胚胎的那一丝微弱亲和力！
这亲和力本是混沌珠碎片留在他体内的烙印，在深渊激战中几乎被暗星邪力同化，此刻却在兜率宫炉火清气的净化与激发下，发生了奇妙的逆转。
它不再冰冷混乱，反而变得温顺、包容，仿佛回归了某种源初的状态。
嗡……
哪吒的意识深处，响起一声低沉却清晰的共鸣。
这共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自身，源于那被激发的混沌亲和力，与脚下这片饱受蹂躏、残留着剧痛与悲鸣、却终于挣脱了枷锁的芦洲地脉，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微妙连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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