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厉星辰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私人区域的侧门后，钱管家面无表情地对着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林晓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恭敬却不容置疑，仿佛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件需要被妥善搬运的危险品。
林晓棠腿肚子发软，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能感觉到身后宴会厅里那些灼热的、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她的背上，直到侧门在她身后轻轻合拢，隔绝了大部分视线，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稍微减轻了一点点——但也只是一点点。
门内是一条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光线柔和，与外面宴会厅的喧嚣璀璨判若两个世界。但这份安静反而更加令人窒息。
钱管家沉默地在前面引路，步伐均匀，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
林晓棠跟在他身后，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拼命想控制住自己混乱的思绪，但越是想“不要想”，脑子里就越是像开了锅的粥，各种念头咕嘟咕嘟往外冒：
【完了完了，这是要去哪儿？书房？密室？还是什么地下实验室？】
【这管家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跟鬼似的……怪吓人的。】
【厉星辰刚才那眼神好可怕，他不会真的要把我怎么样吧？非法拘禁？严刑拷打？】
【系统！ZZ！你抢修好了没有啊！再不出来你的宿主就要变成失踪人口了！】
她的心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虽然只有她和钱管家能听到（但愿如此！），但还是让她羞耻得脚趾抠地。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试图用疼痛让自己闭嘴（脑内）。
钱管家的背影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依旧沉默地引路，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而此刻，宴会厅里的气氛，并没有因为林晓棠这个“噪音源”的暂时离开而恢复正常，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和微妙的境地。
音乐还在播放，侍者依旧端着酒水穿梭，但几乎没有人再去碰酒杯，也没有人真的在交谈。一种心照不宣的沉默笼罩了整个空间。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精彩纷呈。
震惊、茫然、难以置信是主色调，但细细看去，又夹杂着恐惧、好奇、兴奋，以及一种极力想要掩饰却又忍不住流露出的……吃瓜的渴望。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眼神在空中快速碰撞、交流，却没有人敢率先开口打破这诡异的平衡。
秃顶的王总用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凑近旁边那位戴金丝眼镜的李先生，嘴唇动了动，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说：“李……李兄……刚才……你都听到了吧？”
李先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同样压低声音：“听到了……清清楚楚……好几次……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晓棠她……”
“不会是……撞邪了吧？”王总的声音带着颤音，“还是说……咱们集体出现幻觉了？”
“不可能！”李先生断然否定，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幻觉怎么可能内容这么连贯？还……还这么有针对性？”他想起了那个被精准吐槽的青花瓷瓶和厉总的头发。
另一边，几位富太太聚在一起，用手帕或香扇半掩着脸，眼神滴溜溜地转，交流着只有她们才懂的信息。
“天呐，吓死我了！刚才那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来，我还以为我幻听了呢！”
“谁说不是呢！我还以为就我听见了！原来大家都……？”
“这林晓棠是中了什么邪？想法怎么能让别人听见？这也太吓人了！”
“哎，你们说，她说的那个‘系统’、‘ZZ’是什么东西？听着怪里怪气的。”
“谁知道呢！不过看她那样子，好像自己也没法控制，也挺惨的……”
“惨什么呀！你没听她刚才怎么骂厉总的？还说二婶的假睫毛……啧啧，这嘴也太毒了！”
“不过话说回来，二婶那睫毛……好像是有点飞……”一个太太忍不住小声嘀咕，被旁边的人赶紧用眼神制止了。
苏柔独自站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脸色苍白。她看着厉星辰和林晓棠离开的方向，大眼睛里充满了害怕和不知所措。刚才听到的那些话，尤其是林晓棠崩溃时喊出的“系统”、“任务”，让她隐隐觉得，事情似乎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林小姐……好像并不是单纯地针对她？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整个宴会厅就像一个巨大的、充满疑惑和不安的闷罐子。
这时，一位穿着深紫色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气质威严的老夫人，在一位中年妇人的搀扶下，从二楼的旋转楼梯缓缓走了下来。她是厉星辰的祖母，厉家的定海神针，厉老夫人。她显然已经听说了楼下发生的“骚动”。
她的出现，让宴会厅的窃窃私语声瞬间彻底消失。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老夫人。
厉老夫人面容沉静，目光缓缓扫过全场，将众人脸上那未散的惊悸和好奇尽收眼底。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走向主位，沉稳地坐下。
旁边立刻有人低声向她汇报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老夫人的眉头微微蹙起，但很快又舒展开，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
汇报完毕，宴会厅里再次陷入一片压抑的寂静。所有人都等着老夫人发话，希望能从她这里得到某种解释或者指示。
厉老夫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清晰地传遍整个宴会厅：“各位，今晚招待不周，让大家受惊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晓棠那孩子，近来身体有些不适，情绪不太稳定，说了些胡话，扰了大家的雅兴，是我厉家管教不周。”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将一切超自然的现象归结为“身体不适”、“胡话”，轻描淡写地试图将事态压下。
众人面面相觑，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那能是胡话吗？哪家的胡话能这么条理清晰、吐槽精准、还带现场直播的？但这显然是厉家给出的官方说法，谁也不敢当面质疑。
“今天的晚宴就到此为止吧。”厉老夫人继续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感谢各位莅临。钱管家，安排车辆，送客。”
这是直接下逐客令了。
虽然满心好奇和八卦之火在燃烧，但没人敢不给厉老夫人面子。宾客们纷纷起身，礼貌地告辞，但彼此交换的眼神却更加意味深长。今晚发生的事，注定会成为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圈子里经久不衰的谈资。
很快，宾客们陆续离去，偌大的宴会厅渐渐空旷下来，只剩下厉家的一些核心成员和佣人。
苏柔犹豫了一下，走到厉老夫人身边，怯生生地问：“奶奶，厉先生他……林小姐她……不会有事吧？”
厉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柔柔别担心，星辰会处理好的。你先回房休息吧。”
苏柔乖巧地点点头，在佣人的陪伴下也离开了。
宴会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杯盘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香槟与香水味，诉说着刚才那场匪夷所思的风波。
厉老夫人独自坐在主位上，脸上的平静渐渐褪去，染上了一层深深的忧虑和沉思。她看向私人区域入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
身体不适？胡话？
她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但今晚这等诡奇之事，却是闻所未闻。
那个叫林晓棠的女孩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此刻，在楼上那间隔音良好的书房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林晓棠像个鹌鹑一样缩在宽大的真皮沙发角落里，低着头，不敢看坐在对面书桌后、面色冷峻的厉星辰。
厉星辰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锐利的眼睛审视着她，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彻。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墙上古董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让人难熬。
林晓棠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点话说，或者至少想点不会惹怒对方的事情。但越紧张，思维就越不受控制。
【他为什么还不说话？是在想怎么处置我吗？】
【这书房好大，书好多，不过看起来都不像经常翻的样子，是不是用来装样子的？】
【他到底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系统ZZ我恨你一辈子！】
她的心声再次不受控制地流淌出来，在这间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厉星辰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晓棠。”
“现在，没有外人。”
“你最好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脑子里那个‘系统’，还有‘ZZ’，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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