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集:雪娥武厉背景凶
暮春的风带着最后一丝暖意,吹过绮罗阁的窗棂,卷起桌上那本《女诫》的纸页,“哗啦”一声,停在“妇德”那一页。潘金莲盯着书页上“清闲贞静,守节整齐”八个字,只觉得刺眼——孟玉楼方才那番夹枪带棒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来历不明”“不懂规矩”,每一个字都像细小的针,扎得她心口发闷。
她猛地合上书,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春桃刚收拾完梳妆台,见她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问:“姨娘,要不出去走走?府里的西花园这几日开了不少芍药,瞧着热闹。”
潘金莲点了点头。在屋里待着只会更憋闷,不如出去透透气,顺便看看这西门府的布局——她总不能一直困在绮罗阁,连府里的路都认不全。
她换上一身淡青色的襦裙,裙摆绣着几枝细竹,腰间系着一条同色系的腰带,上面挂着西门庆赏的白玉佩,小巧的桃花纹样在阳光下泛着淡光。春桃想跟着,却被她拦住:“我自己走走就好,你在院里等着,夏荷也需要人搭把手。”她想单独待一会儿,也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这府里“安全”地走一圈。
出了绮罗阁,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西走。路上遇到几个洒扫的丫鬟,见了她,都赶紧停下脚步,躬身行礼,声音怯生生的:“七姨娘好。”潘金莲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她注意到,丫鬟们的目光都带着好奇,却不敢多停留,行礼后便匆匆低下头,继续干活——显然,她这个“新姨娘”的消息,已经在府里传开了。
小径两旁种着高大的梧桐,枝叶茂密,遮得阳光都变得细碎。树下种着几株月季,开得正艳,红色的、粉色的、黄色的,层层叠叠的花瓣上沾着晨露蒸发后留下的细痕。再往前走,绕过一座假山,眼前的景致突然变了——不再是精致的亭台楼阁、姹紫嫣红的花草,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地面是用青石板铺成的,被踩得光滑,显然经常有人使用。
这是一处练武场。
场地的东侧,立着两排兵器架,上面摆满了刀枪剑戟——长刀的刀鞘是黑色的,上面缠着红色的绸带,刀鞘末端的铜饰磨得发亮;长枪的枪杆是白蜡木的,笔直坚硬,枪头虽未开刃,却透着寒光;还有几柄长剑,剑鞘是鲨鱼皮做的,上面镶嵌着细碎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场地的西侧,放着几个石锁,最大的那个约莫有两百斤重,表面被磨得光滑,边缘处有明显的凹痕,显然是经常被人搬动;旁边立着两个箭靶,靶心是红色的,周围一圈圈分别是黄色、蓝色、黑色,箭靶上还插着几支没拔下来的箭,箭杆是桃木的,箭羽是黑色的,显然刚被人使用过。
场地的中央,还有一块约莫一丈见方的青石板,上面有许多细小的划痕,像是被兵器划过的痕迹。风一吹,掠过兵器架上的长枪,发出“呜呜”的轻响,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与府里其他地方的婉约精致截然不同。
潘金莲站在练武场的入口,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这深宅内院里,竟然会有这样一处充满阳刚之气的地方。她正想走近些看看那些兵器,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女声,像冰锥一样,刺破了周围的寂静: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新来的七姨娘。”
那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没有孟玉楼的尖细,却更具穿透力,像寒冬里的风,刮得人皮肤发紧。潘金莲的身体瞬间僵住,猛地回头。
只见四姨太孙雪娥正站在练武场的另一侧入口,距离她约莫三丈远。她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箭袖劲装,劲装的材质是粗布的,却浆洗得笔挺,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露出脚踝上的黑色绑腿,绑腿上绣着细小的云纹,低调却透着利落;她的腰间系着一条黑色的牛皮腰带,腰带上挂着一把小小的匕首,匕首的鞘是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花纹,鞘口的铜环磨得发亮;她的头发没有像其他姨娘那样梳成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挽成一个高髻,用一根乌木簪固定,乌木簪的末端是尖锐的,透着一股英气。
她没有施粉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与潘金莲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她的眉毛很浓,像用墨笔描过一样,眼神锐利如鹰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潘金莲,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倒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耐用度”,带着一种武者对弱者的轻视。
“四姐姐。”潘金莲连忙敛衽行礼,双手交叠放在身侧,腰弯得很低——她昨日在颐福堂就见识过孙雪娥的气场,今日见她这身打扮,更不敢怠慢。
孙雪娥却没让她起身,反而迈开脚步,一步步向她走来。她的脚步很稳,每一步都踩在青石板的缝隙上,发出“咚咚”的轻响,像敲在潘金莲的心上。她绕着潘金莲走了一圈,目光在她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脖颈、还有那双绣着兰花的软底鞋上一一停留,最后落在她腰间的白玉佩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果然生得一副好皮囊,细皮嫩肉,弱不禁风,我见犹怜。怪不得能把老爷迷得五迷三道,连府里的规矩都忘了。”
她的话比孟玉楼更直接,更刻薄,没有丝毫掩饰,带着一种近乎傲慢的不屑。潘金莲的脸色微微发白,她直起身子,强自镇定道:“四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觉得屋里闷,出来随意走走,不知此处是姐姐常来的地方,若是打扰了姐姐,妹妹这就离开。”
“离开?”孙雪娥脚步一错,身体瞬间移到潘金莲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的动作很快,像一阵风,潘金莲甚至没看清她是怎么动的。孙雪娥比潘金莲高出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既然来了,就是缘分。我看妹妹身子骨太弱,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府里,没点力气可不行——容易受人欺负,也容易……活不长。”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最后“活不长”三个字,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胁。潘金莲的心跳猛地加快,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要拉开距离,却被孙雪娥一眼看穿:“怎么?怕了?”
孙雪娥冷笑一声,突然抬起右手,五指并拢,指节绷得发白,像一把锋利的剑,快如闪电般直戳潘金莲的肩井穴!肩井穴在肩膀和脖子的交界处,若是被戳中,轻则半身酸麻,重则可能伤到筋骨,疼得满地打滚。
潘金莲吓得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孟玉楼只是口舌刻薄,吴月娘只是言语威慑,可孙雪娥,是真的会动手!她想惊叫,想后退,可身体像被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带着薄茧的手越来越近,甚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冷风。
就在那指尖即将触及潘金莲襦裙的刹那,孙雪娥的手腕却猛地一翻,化戳为拂,看似轻轻地在潘金莲的肩头拍了一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在为她拂去肩上的灰尘。
但只有潘金莲自己知道,那“轻轻一拍”的力道有多大。一股暗劲透过孙雪娥的指尖,瞬间传入她的肩头,像一块小石头砸进了棉花里,看似无声,却在她体内炸开——肩井穴传来一阵酸麻感,迅速蔓延到整个右半身,她的右腿一软,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旁边的兵器架上,才勉强站稳。
兵器架被撞得微微晃动,上面的几柄长剑发出“叮叮”的轻响,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狈。潘金莲扶着兵器架,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右手还在微微发麻,心跳快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啧,果然是不禁碰。”孙雪娥收回手,看着潘金莲苍白的脸和颤抖的身体,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就这点能耐,也敢在这府里争宠?也敢让老爷为了你,冷落其他姐妹?真是笑话。”
潘金莲又惊又怒,肩头的酸麻感还在持续,她咬着牙,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抬起头,看着孙雪娥:“四姐姐这是何意?妹妹自问进府以来,从未得罪过姐姐,也从未与其他姐妹争过什么,姐姐为何要对妹妹动手?”
“得罪?”孙雪娥往前走了一步,距离潘金莲只有一步之遥,她身上的气息带着一股淡淡的铁器味,与府里其他姨娘身上的熏香截然不同,“你得不得罪我,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该出现在这府里,不该占着老爷的恩宠,乱了这府里的规矩!”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锐利:“孟玉楼那几个,也就只会耍耍嘴皮子功夫,背地里搞点小动作,成不了气候。但我孙雪娥,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我看不惯的人,看不惯的事,便会直接动手。今日我只是轻轻拍了你一下,是给你面子,也是给你提个醒。”
潘金莲的嘴唇哆嗦着,想要反驳,却被孙雪娥一眼瞪了回去。孙雪娥的眼神太凶,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仿佛只要她再多说一个字,就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撕碎。
“下次若再让我瞧见你不安分,”孙雪娥继续说道,声音里的威胁越来越浓,“比如在老爷面前说其他姐妹的坏话,或者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试图拉拢下人、争夺份例……”
她突然转身,大步走向场地西侧的石锁。那石锁约莫有一百五十斤重,表面是青黑色的,上面刻着“一百五十斤”四个大字,边缘处有许多磨损的痕迹,显然经常被人搬动。孙雪娥走到石锁旁,又转身看向潘金莲,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你看好了。”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出右手,抓住旁边兵器架上的一根白蜡杆长枪。那长枪约莫一丈二尺长,枪杆是白蜡木的,笔直坚硬,枪头是铁制的,虽未开刃,却透着寒光,重量至少有三十斤。孙雪娥单臂一振,轻松地将长枪抡了起来,枪杆在她手中如同无物,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砸向那尊石锁!
“哐!!”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练武场都在微微颤抖。潘金莲吓得猛地闭上了眼睛,双手捂住耳朵,却还是能感觉到那股震耳欲聋的声音透过指尖传入耳膜,嗡嗡作响。
等她缓缓睁开眼睛时,只见那尊一百五十斤重的石锁被长枪砸得向旁边移位了半尺,石锁的表面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凹痕,石屑飞溅得到处都是,有的甚至落在了她的裙摆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
孙雪娥随手将长枪扔回兵器架,长枪“哐当”一声落在架子上,撞得其他兵器发出一阵轻响。她拍了拍手上的灰,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捡起一片落叶。
“瞧见了?”孙雪娥大步走到潘金莲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轻蔑,“这才叫力气。在我眼里,你就像一只蚂蚁,我想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别以为我在吓唬你,我孙雪娥说话,向来算话。”
她俯下身,凑近潘金莲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冰冷得像寒冬的冰碴:“我娘家是干什么的,想必你也隐约听过一些传闻。我那几个‘山上的’姐妹,脾气可比我爆裂多了,她们手上的人命,没有十条也有八条。她们最护着我,若是知道自家妹子在府里受了委屈,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欺负……”
她顿了顿,故意停顿了片刻,让潘金莲有时间消化这番话,然后才继续说道:“到时候,可就不是砸石头这么简单了。城外的乱葬岗,常年没人去,扔一具尸体在那里,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说,若是老爷找不到你,会不会难过?”
“山上的姐妹”“人命”“乱葬岗”“野狗”……这些字眼像一把把冰冷的刀,瞬间刺穿了潘金莲的心理防线。她猛地想起,前几日在绮罗阁听春桃提起过,说四姨太孙雪娥的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可府里的老丫鬟私下里却说,她娘家根本不是什么药材商,而是与青州一带的山匪有牵连,她的几个“姐妹”,其实就是山匪窝里的女匪首,手上沾过血。
原来,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潘金莲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的双腿发软,若不是扶着兵器架,恐怕早就瘫倒在地了。她看着孙雪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看着她眼中那抹毫不掩饰的杀意,终于明白——吴月娘是掌控一切的冰山,孟玉楼是口蜜腹剑的毒蛇,李瓶儿是善妒的毒妇,而孙雪娥,是一把毫不掩饰、沾着血腥味的屠刀!
言语上的攻击可以反驳,心机上的算计可以防备,可这种直接的、带着死亡威胁的暴力,她该怎么躲?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别说对抗孙雪娥,就算是孙雪娥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都未必打得过。
孙雪娥直起身,满意地看着潘金莲血色尽褪、惊恐万状的模样。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对付潘金莲这种“弱女子”,言语威胁远不如直接展示武力有效。她最后看了潘金莲一眼,像看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安分守己,在绮罗阁里好好待着,别出来惹事,别争宠,别挡别人的路,或许还能多活几天。否则……”
她没有说完后面的话,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杀伤力。说完,她不再多看潘金莲一眼,转身大步离去。她的背影挺拔,步伐稳健,带着一股江湖人的悍匪之气,与这深宅大院的精致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潘金莲扶着兵器架,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风从练武场的入口吹进来,掠过她的裙摆,带着一股凉意,却吹不散她心头的恐惧。肩头的酸麻感还在,耳边还回荡着石锁被砸中的巨响,孙雪娥那冰冷的威胁仿佛还在耳边萦绕,尤其是“山上的姐妹”和“乱葬岗”这两个词,像噩梦一样,死死地缠着她。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她已经吓得浑身是汗,冷汗浸透了里衣,贴在背上,凉得刺骨。她看着孙雪娥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场地中央那尊带着凹痕的石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
这座华丽的西门府,哪里是什么富贵乡?分明是一座吃人的牢笼!这里有心机深沉的阴谋,有口蜜腹剑的算计,还有随时可能降临的、最直接的暴力死亡威胁。她一个无依无靠、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这样的环境里,该怎么活下去?
阳光渐渐西斜,落在练武场的兵器架上,给那些冰冷的兵器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却依旧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潘金莲缓缓松开扶着兵器架的手,双腿还是有些发软,她一步一步地向练武场的入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青石板,而是刀尖。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找谁求助。吴月娘不会帮她,李娇儿自身难保,孟玉楼巴不得她出事,李瓶儿更是盼着她消失。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那个对她“新鲜”的西门庆,可西门庆的恩宠,又能维持多久?
风再次吹过,卷起地上的石屑,落在她的鞋尖上。潘金莲停下脚步,望着远处绮罗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迷茫——她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本集终)
下集内容提示:【巧云母凭子贵矜】
武力威慑的余悸未消,五姨太潘巧云便“恰巧”带着儿子前来“串门”。她与其他姨娘不同,凭借生下西门庆目前唯一的儿子,地位超然。她表面亲和,言语间却无时无刻不流露出“母凭子贵”的优越感,不断炫耀儿子的聪慧可爱以及西门庆对儿子的重视。她会看似好意地“提醒”潘金莲,在这府中,容颜易老,恩宠难久,唯有子嗣才是立足的根本,并暗示自己地位稳固,无人能撼动。其子或许会被纵容着对潘金莲的住处和物品肆意翻动,潘金莲还需强颜欢笑,甚至拿出好东西来哄孩子,心中却倍感屈辱和危机感——无子,便永远低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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