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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0章风起于青萍之末


沪上的秋天,来得比江南更萧索一些。闸北棚户区上空,似乎总凝聚着一层驱不散的、混合着煤烟与潮湿的灰霾。林婉贞的咳嗽,随着季节深入,愈发缠绵剧烈起来。夜里,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常常惊醒莫莹,她只能无助地轻拍着母亲瘦削的脊背,听着那空洞的回响在狭小的棚屋里震荡,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齐家管家福伯送来的钱,大部分都换了价格不菲的药材,但效果甚微。请来的郎中捻着胡须,多是摇头,只说“沉疴痼疾,需静养,忌忧思”。静养?忧思?在这生存已是艰难的境地里,这两样都是奢望。

这日午后,福伯又来了,这次带来的除了米粮和一小包西洋参片,还有一个消息。他避开正在灶间煎药的莫莹,压低声音对倚在床头、面色蜡黄的林婉贞道:“夫人,老爷让我转告您,莫爷……莫爷在狱里,情形不太好。”

林婉贞猛地一阵呛咳,用帕子捂住嘴,好半晌才缓过来,帕子上赫然染了一抹刺眼的红。她不动声色地攥紧帕子,声音沙哑:“具体……如何不好?”

福伯脸上掠过一丝不忍:“里面条件酷烈,莫爷身子本就……加之最近又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狱医……唉。”他未尽之语,彼此心照不宣。

林婉贞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夫妻连心,纵然隔着高墙铁窗,那份牵念与痛楚从未稍减。她知道,丈夫的“不好”,恐怕远比福伯轻描淡写的更为严重。

“齐老爷……能否再想想办法?”她睁开眼,眼中是绝望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希冀。

福伯叹了口气:“老爷一直在周旋。只是,赵坤那边盯得紧,罪名又是‘通敌’这等大忌,上下打点已是艰难,要想探视或者保外就医……难如登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爷让您千万保重自己,还有莹小姐。留得青山在……”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林婉贞懂了。丈夫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她若再倒下,莹莹怎么办?那个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贝贝又怎么办?

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下。她不能倒,至少现在还不能。

这时,莫莹端着煎好的药走了进来。她敏锐地察觉到屋内凝滞沉重的气氛,以及母亲脸上尚未褪尽的悲戚与福伯欲言又止的神情。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地将药碗递到林婉贞手中,轻声道:“阿娘,喝药。”

林婉贞接过碗,看着女儿低垂的眉眼,那与丈夫相似的轮廓让她心头一酸。她勉强喝了几口,便将药碗放下,对福伯道:“有劳福伯和齐老爷费心。我们母女……还能撑得住。”

福伯点点头,不再多言,留下东西便告辞了。

送走福伯,莫莹回到床边,看着母亲失神的样子,心中不安。“阿娘,是不是……阿爹他……”她怯怯地问。

林婉贞回过神,拉过女儿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你阿爹……会好的。”她转移了话题,“莹莹,齐少爷上次送来的字帖,可有认真练?”

莫莹点点头:“有的。”她走到墙角一个破旧的小木箱前,拿出那本崭新的字帖和钢笔。这是她贫乏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带着光彩的事物。墨水在粗糙的纸张上洇开,她依旧写得认真,一笔一划,仿佛在描摹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影子。

林婉贞看着女儿伏在矮凳上写字的侧影,单薄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走。齐家的接济,齐啸云那句“像保护妹妹一样”的承诺,在此刻看来,如同风中残烛,微弱而不确定。她必须为女儿,谋一条更实在的出路。

……

齐公馆,书房。

齐父齐修远放下手中的信函,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疲惫。他对坐在对面的儿子齐啸云道:“你莫世伯在狱中病重,赵坤那边卡得很死,看来是不想让他活着出来了。”

齐啸云握紧了拳头,少年清俊的脸上满是愤懑:“父亲,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赵坤如此构陷忠良,就无人能制?”

齐修远看了儿子一眼,目光深沉:“制?拿什么制?赵坤如今攀上了那边的人,风头正劲。商场如战场,官场更是杀人不见血。我们齐家虽有些根基,但在此事上,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与莫家亲近,尤其是对莹莹那孩子……但眼下,我们能做的,也只是尽量保全她们母女,让她们活下去。”

齐啸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眼神坚定:“父亲,我想去看看林姨和莹莹。”

齐修远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去吧。带些实用的东西去。另外……”他斟酌着词句,“啸云,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要知道分寸。对莫家母女,我们是道义,是旧情,但莫要投入过多,尤其是……莫要轻易许下无法兑现的承诺。她们的身份敏感,未来的路,注定坎坷。”

齐啸云抿了抿唇,没有反驳,但眼中的倔强并未消退。

当他再次来到闸北那条熟悉的陋巷时,远远便听见了压抑的咳嗽声。他脚步顿了顿,心中一阵发紧。

莫莹正端着一盆污水出来倾倒,看见他,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让开了路。

“莹莹,林姨怎么样了?”齐啸云快步上前问道。

“喝了药,刚睡下。”莫莹的声音很轻。

齐啸云看着她越发尖削的下巴和眼底淡淡的青影,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将带来的一个布包递过去,里面除了食物,还有几本旧的文学读物和一本《新华字典》。“这些书……给你解闷。字典可以查不认识的字。”

莫莹接过布包,依旧低声道谢。

齐啸云看着她疏离的样子,想起父亲的告诫,那些安慰和保证的话在嘴边滚了滚,最终却没能说出口。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这棚户区的压抑空气,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我……我去看看林姨。”他最终说道,迈步走进了那间低矮昏暗的棚屋。

床上,林婉贞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呼吸微弱而急促。齐啸云站在床边,看着这个曾经雍容华贵的女人被病痛和苦难折磨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五味杂陈。他注意到她枕边露出一角的、被攥得紧紧的帕子,上面隐约有些暗红的痕迹,心头猛地一沉。

他悄悄退了出来,对等在外面的莫莹低声道:“莹莹,好好照顾林姨。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让福伯告诉我。”

莫莹点了点头。

离开棚户区,坐回车里,齐啸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破败景象,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命运的残酷和自身的无力。他保护不了莫世伯,甚至无法真正改善林姨和莹莹的处境。那种憋闷感,几乎让他窒息。

……

江南水乡,吴江县。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阿贝撑着自家的小乌篷船,动作熟练地在河汉间穿梭。莫老憨坐在船头,整理着渔网,看着女儿利落的身影,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阿贝,慢点,小心水鬼扯你脚!”莫老憨故意吓唬她。

阿贝回头,冲他扮个鬼脸:“才不怕呢!水鬼见了我都得绕道走!”她笑声清脆,惊起了岸边芦苇丛里的几只水鸟。

船行至一处河湾,水草丰茂。阿贝眼尖,看到水底似乎有东西反光。“阿爹,你看那儿!”

莫老憨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像是块碎瓷片?”

“我下去看看!”阿贝说着,不等莫老憨阻止,便利落地脱掉外衫,只穿着小褂和裤衩,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河水清凉,水草缠绕。阿贝像条灵活的鱼儿,几下便潜到了水底,拨开淤泥和水草,摸到了那个反光的东西。入手沉甸甸,冰凉,似乎不是瓷片。她用力将其抠了出来,浮出水面。

“噗——”她吐出一口水,抹了把脸,将手里的东西举给莫老憨看:“阿爹,你看!是啥?”

那是一个婴儿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沾满淤泥,但边缘处露出暗沉的银色,上面似乎刻着些模糊不清的花纹,中间还有一个奇怪的、像是盘绕的蛇或者龙的图案。

莫老憨接过来,在河水里涮了涮,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认得。像是银的?不过这图案怪怪的,不像咱们这儿的东西。许是哪条过路的货船掉下来的?”

阿贝却对这意外收获很是喜欢,拿回来在衣服上擦了又擦,露出更多细节。那金属牌质地坚硬,触手生寒,上面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颇为古朴神秘。“挺好看的,我留着玩了!”她笑嘻嘻地将金属牌塞进自己的裤兜里。

莫老憨也没在意,只当是小孩子捡了个新奇玩意儿。

傍晚回家,阿贝把玩着那块金属牌,还用绳子穿了,想和玉佩挂在一起,被莫婶看见了。

“哎哟,这什么东西,黑乎乎的,别把玉佩磕坏了!”莫婶连忙阻止,将金属牌从她手里拿过来,看了看,也觉奇怪,“这图案……瞧着有点瘆人。哪儿来的?”

“河里捡的!”阿贝满不在乎。

莫婶皱了皱眉,本想扔掉,但看女儿喜欢,便道:“玩可以,别整天戴着,收起来吧。”

阿贝嘟了嘟嘴,但还是听话地将金属牌从绳子上解下来,随手放进了她装“宝贝”的小木盒里,那里面还有几颗漂亮的鹅卵石、几根彩色鸟毛和几枚磨得光亮的铜钱。

她并不知道,这块看似不起眼的金属牌,并非普通的船来品。那上面的盘龙图案,与遥远沪上某些隐秘势力追寻的标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命运的蛛丝,已在不经意间,悄然缠绕而上。

沪上,赵公馆。

书房内,赵坤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莫隆快不行了?很好。等他咽了气,那桩旧案才算彻底了结。他那个老婆和女儿,盯紧点,别让她们闹出什么幺蛾子。尤其是……留意有没有另一个孽种的线索。”

“是,老爷。齐家那边,似乎还在暗中接济。”

“齐修远那个老狐狸,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不必理会,只要她们安安分分待在贫民窟,就让她们自生自灭。”赵坤摆了摆手,眼神阴鸷,“倒是最近,听说‘青帮’里有些老人在暗中打听当年莫家的事?你去查查,是谁在背后多管闲事。”

“明白。”

风,起于青萍之末。沪上的天空,阴云似乎在悄然汇聚。而江南水乡的宁静之下,一枚小小的金属牌,正无声地等待着被再次发现的那一刻。

(第010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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