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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1章暗夜微光与江南涟漪


林婉贞的病,如同这年沪上阴冷潮湿的深秋,缠绵不去,且日渐沉重。那日福伯带来的关于丈夫病危的消息,成了压垮她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咯血的症状从隐秘变得频繁,苍白的面颊上时常泛起一种不祥的潮红,眼神也时常涣散,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莫莹心中的恐慌如同藤蔓般疯长。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床边,听着那破碎的咳嗽声,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碎裂。齐家送来的西洋参片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福伯请来的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开的方子大同小异,最终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和“准备后事”的暗示。

棚屋里的空气凝滞而绝望。莫莹甚至不敢合眼,生怕一闭上,母亲就再也醒不过来。她握着母亲枯瘦的手,那冰凉的触感让她浑身发冷。脖颈上的半块玉佩贴着肌肤,也是一片冰凉,无法给她丝毫慰藉。

这天夜里,林婉贞从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呼吸急促如风箱。她看着守在床边、眼睛红肿的女儿,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清明和深切的心疼。

“莹……莹……”她声音微弱,几乎被喘息声淹没。

莫莹连忙凑近:“阿娘,我在。”

林婉贞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墙角那个放着她们仅剩几件旧物的小木箱。“……箱子……底层……夹层……”她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莫莹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走到木箱旁,打开。里面是几件打补丁的旧衣服和一些零碎杂物。她摸索着,终于在箱底发现了一处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她用指甲抠了抠,一块薄薄的木板被她掀了起来,下面是一个隐藏的夹层。

夹层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样东西:一封装在泛黄信封里、未曾寄出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一枚款式简单、却质地极佳的羊脂白玉平安扣,用一根红绳系着;还有一小卷用油布包裹的、边缘磨损的纸,看起来像是地图的一角。

莫莹将这些东西拿到床边。林婉贞的目光落在那个平安扣上,眼神变得悠远而哀伤。“这……是你阿爹……当年送我的……”她喘息着,“留给……贝贝……”

贝贝。那个只在母亲偶尔梦呓中出现的名字。莫莹一直知道,自己可能有一个姐妹,但这是母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清醒状态下提及。

林婉贞又看向那封信和那角地图,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阵更猛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她紧紧抓住莫莹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她的肉里,眼中是强烈的不甘和嘱托。

“活下去……找到……贝贝……”她用尽最后力气,吐出这几个字,眼神死死盯着莫莹,直到力竭,重新陷入昏睡,手却依旧紧紧攥着女儿。

莫莹看着母亲昏睡过去却依旧痛苦蹙眉的脸,又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得无法呼吸。活下去?找到贝贝?在这茫茫人海,在她自身难保的境地里,何其艰难?

但她看着母亲濒死的模样,一股从未有过的倔强和责任感从心底升起。她不能倒下,她必须活下去,为了母亲,也为了那个素未谋面的姐妹。

她小心地将平安扣收好,又将那封信和地图残角放回夹层,将木箱恢复原样。母亲最后的嘱托,像一颗沉重的种子,埋进了她年幼却已饱经风霜的心田。

……

齐啸云再次来到棚户区时,带了一位穿着西装、提着皮箱的洋人医生。这是他瞒着父亲,动用自己积攒的零用钱和人情请来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林姨就这样被拖垮。

洋医生为林婉贞做了检查,打了针,留下了一些白色的药片,神情严肃地用生硬的中文对齐啸云说:“肺炎,很严重。营养不良,抵抗力太差。这里环境,非常不好。需要住院,但……费用很高。”

齐啸云看着昏睡中依旧眉头紧锁的林婉贞,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眼神带着一丝微弱希冀望着他的莫莹,咬了咬牙:“请尽力医治,费用我来想办法。”

洋医生开了些药,又叮嘱了一番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齐啸云将药递给莫莹,仔细说明了用法。“这些药或许能暂时稳住病情。”他看着莫莹,轻声道,“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莫莹接过药,第一次没有立刻低下头,而是抬眼看向齐啸云。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此刻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无助、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谢谢……啸云哥哥。”她终于不再叫他“齐少爷”。

这一声“啸云哥哥”,让齐啸云心头一颤,一种混合着怜惜和保护欲的情绪汹涌而来。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更多的承诺,但想起父亲的告诫,又硬生生忍住,只是点了点头:“好好照顾林姨,我过几天再来看你们。”

送走齐啸云,莫莹按照医嘱给母亲喂了药。或许是那些西药起了作用,林婉贞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咳嗽也略有减轻,沉沉睡去。

莫莹守在床边,看着母亲暂时安稳的睡颜,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她拿出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在昏暗的光线下细细摩挲。玉质温润细腻,触手生温,与她那半块玉佩的冰凉截然不同。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要留给贝贝的……

那个失踪的姐妹,她如今在哪里?过得好吗?是否也像她一样,在某个角落艰难求生?母亲要她找到贝贝,可她该从何找起?除了一个不知是乳名还是小名的“贝贝”,和那可能存在的另外半块玉佩,她没有任何线索。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和使命感,交织在她心头。

……

江南,吴江县。

秋收过后,村里难得的清闲。阿贝依旧是那个风风火火的野丫头,下河摸鱼,上树掏鸟窝,带着一帮半大孩子在村里疯跑。那块从河里捞起来的金属牌,早被她抛到了脑后,和其他“宝贝”一起躺在小木盒里积灰。

这天,村里来了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摇着拨浪鼓,担子上挂着各色针头线脑、糖果玩具,引得孩子们围了一圈。

阿贝也挤在人群中,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糖豆和泥人,眼里放着光,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有些沮丧。

货郎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睛滴溜溜地转,很会招揽生意。他看到阿贝,笑着招呼:“小姑娘,看看喜欢什么?便宜卖哩!”

阿贝摇摇头:“没钱。”

货郎也不在意,目光在她脖颈处扫过,似乎看到了那根系着玉佩的红绳,眼神微微一动,笑道:“没钱可以用东西换嘛。我看小姑娘你脖子上挂的玩意儿挺别致,拿来我瞧瞧,要是值钱,换你一堆糖吃!”

阿贝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货郎:“不换!这是我爹娘给的!”

莫老憨正好从地里回来,听见这话,眉头一皱,上前将阿贝拉到身后,对货郎道:“小孩子的东西,不换不换,你走吧。”

货郎讪讪地笑了笑,也没纠缠,挑起担子,摇着拨浪鼓走了,只是离开时,又回头深深看了阿贝和她身后的莫家小院一眼。

等货郎走远,莫老憨蹲下身,严肃地对阿贝说:“阿贝,记住爹的话,这玉佩是你亲生爹娘留给你唯一的念想,比什么都金贵,绝不能给别人看,更不能拿去换东西,知道吗?”

阿贝看着养父严肃的表情,用力点了点头:“知道了,阿爹!”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那货郎又出现在了村子附近,这次他没有摇拨浪鼓,而是在河边徘徊,像是在寻找什么。他远远看到莫老憨夫妇在院子里收拾渔网,阿贝正在河边洗菜,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靠近。

“老乡,打听个事儿。”货郎掏出烟卷,递给莫老憨一支,“前些天我好像掉了个银牌子在这河边,大概这么大,上面刻着花,您见过没?”他比划着,描述的形状大小,赫然与阿贝捡到的那块金属牌相似。

莫老憨愣了一下,想起阿贝捡到的那个怪牌子,正要开口,旁边的莫婶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抢先道:“没看见!我们这河边乱七八糟的东西多了,谁留意什么银牌子铜牌子。”

货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脸上依旧堆着笑:“哦,没看见啊……那打扰了。”他目光再次状似无意地扫过阿贝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莫老憨疑惑地看向妻子:“你咋说没看见?阿贝不是捡了一个吗?”

莫婶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担忧:“我瞧着那人不对劲。前两天就想看阿贝的玉佩,今天又来问什么银牌子……哪有那么巧的事?那牌子图案怪怪的,怕不是什么好来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平头百姓,惹不起麻烦。”

莫老憨想了想,觉得妻子说得有理,便叮嘱阿贝:“你捡的那个牌子,收好了,别拿出来玩,也别跟外人说。”

阿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虽然性子野,但对养父母的话还是很听的。回到屋里,她拿出那个小木盒,看着里面那块暗沉冰冷的金属牌,上面的盘龙图案在油灯下显得有些狰狞。她心里隐隐觉得,这玩意儿可能真的有点邪门,便把它塞到了盒子最底下,不再理会。

她并不知道,这个小小的插曲,并非偶然。那个货郎,也绝非普通的走街串巷之辈。

……

沪上,齐公馆。

齐啸云向父亲提出了想接林婉贞母女到齐家别院暂住养病的想法,不出意外地遭到了齐修远的断然拒绝。

“胡闹!”齐修远面色沉肃,“啸云,我知你心善,但此事绝不可行!赵坤正愁找不到我们的把柄,你将莫家母女接来,岂不是授人以柄?齐家上下多少口人,不能因为你的恻隐之心而陷入险境!”

“可是父亲,林姨她……”齐啸云试图争辩。

“没有可是!”齐修远打断他,“我们能暗中接济,已是仁至义尽。这世道,明哲保身才是首要。你近日往闸北跑得太勤,已经引起一些注意了。从明天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去那里!”

齐啸云看着父亲不容置疑的神情,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懑涌上心头。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家族利益和现实风险面前,个人的善意和承诺是多么苍白。

他沉默地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窗外沪上璀璨却冰冷的夜景,心中充满了迷茫。他答应过要保护莹莹,可现在,他连给她们一个稍微安定的养病环境都做不到。

而与此同时,在闸北那间破败的棚屋里,莫莹正就着昏黄的煤油灯,一遍遍擦拭着那枚羊脂白玉平安扣,仿佛能从那温润的光泽中,汲取到一丝支撑下去的力量和寻找姐妹的勇气。母亲的呼吸微弱而平稳,洋医生的药似乎暂时吊住了她的性命,但未来,依旧是一片迷雾。

沪上的暗流与江南的涟漪,都在无声地蔓延、交织,等待着某个契机,掀起更大的风浪。

(第0101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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