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8章暗室密谋与齐府震怒
齐府西侧院的书房里,灯火通明,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
齐振邦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背影如山岳般沉稳,紧握的拳头上却青筋隐现。
管家福伯垂手恭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人呢?”齐振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福伯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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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西侧院书房。
厚重的紫檀木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只余下墙壁上西洋挂钟规律的“滴答”声,以及桌上那盏绿罩台灯发出的、过于明亮的光晕。光线将齐振邦挺直的背影投在光滑的地板上,拉得很长,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他并未转身,依旧望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圈起的、属于齐家的深沉夜色。沪上的霓虹与喧嚣似乎被远远隔绝,这里只有一片压抑的寂静。他负在身后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蛰伏的龙蛇,无声地昭示着主人内心汹涌的怒涛。
管家福伯垂手站在书桌前约莫五步远的地方,身子微微前躬,头埋得很低。他跟随齐振邦近三十年,深知老爷的脾性。越是平静的表面下,越是酝酿着可怕的风暴。额角的汗珠汇聚成滴,顺着鬓角滑落,他也不敢抬手去擦。
“人呢?”齐振邦终于开口,声音平稳,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每一个字都像浸透了冰碴,重重砸在福伯的心头。
福伯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回老爷,已经安置在客房了。啸云少爷伤势不轻,左臂骨裂,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额角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万幸没有伤及要害。医生来看过了,说是需要静养些时日。莫小姐……受了极大惊吓,一直守着少爷不肯离开,林夫人那边已经派人去接了,暂时还没敢告诉她实情,只说小姐在齐府做客。”
他尽量将事情陈述得简洁清晰,不敢有丝毫遗漏或夸大。
齐振邦沉默着,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得福伯几乎喘不过气。挂钟的“滴答”声变得异常刺耳。
良久,齐振邦缓缓转过身。灯光下,他年逾五旬的面容依旧刚毅,只是眼角深刻的纹路此刻仿佛又凿深了几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里,翻涌着的是冰冷的怒火,以及一丝被触犯逆鳞后的狠厉。
“谁干的?”他问,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福伯脸上。
福伯感到脸颊一阵刺痛,连忙回道:“啸云少爷昏迷前,只断续说了‘有人要抓她们母女’、‘查赵……’,后面的话没说完。巡防队那边说,动手的是五个生面孔,手法专业,不像普通地痞,为首的脸上有刀疤。他们赶到时,那些人已经跑了,只抓到一个被少爷打晕的,但……但那人在押回警局的路上,咬破了藏在衣领里的毒囊,自尽了。”
“死士?”齐振邦瞳孔微微一缩,声音更冷了几分,“好,很好。连这种人都派出来了,看来是铁了心要斩草除根。”
他走到书桌后,沉重的大师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他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赵坤……”齐振邦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他以为扳倒了莫隆,就能在沪上只手遮天了?连我齐振邦要保的人都敢动,还是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我儿子下手!”
他猛地一拍桌面!
“砰!”一声巨响,震得桌上的笔筒、砚台都跳了一下。福伯吓得浑身一哆嗦,头垂得更低。
“真当我齐家是泥捏的不成!”齐振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与杀气,“莫隆兄落难,我齐家念及旧情,暗中照拂遗孀孤女,是情分,也是本分!他赵坤赶尽杀绝,便是与我齐家为敌!”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思路变得异常清晰冷峻:“福伯。”
“老奴在。”
“第一,加派人手,守住客房,啸云和莫家丫头在伤好之前,绝不能再出任何差池!林氏接来后,也一并安置在府内,对外封锁消息。”
“是,老爷。”
“第二,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给我查!查那个刀疤脸的来历,查赵坤最近所有的动向,查他手下还有哪些见不得光的力量!我要知道,他下一步还想干什么!”
“明白,老奴立刻去办。”
“第三,”齐振邦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给警备司令部的陈副官长递个话,就说我齐振邦承他这次人情,巡防队出现得及时。另外,让他帮忙‘关照’一下赵坤名下的那几个码头和仓库,最近风纪整顿,该查的,都要仔细查查。”
福伯心中一凛,知道老爷这是要动用官面上的力量,开始反击了。虽然只是敲山震虎,但也足以让赵坤难受一阵。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安排。”
“还有,”齐振邦叫住正要转身的福伯,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去看看啸云,醒了立刻告诉我。”
“是。”福伯恭敬应声,悄悄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这才敢长长舒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书房内,齐振邦独自一人,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儿子浑身是血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愤怒、后怕、还有对局势的忧虑交织在一起。
莫隆倒台,沪上势力重新洗牌,赵坤势头正盛,咄咄逼人。齐家虽然根基深厚,但树大招风,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他原本还想再观望隐忍一段时间,但赵坤这次对啸云和莫家遗孤下手,彻底越过了他的底线。
“看来,这沪上的天,是注定要乱一阵子了。”他喃喃自语,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了一贯的深沉与果决,“赵坤,既然你非要碰我齐家的逆鳞,那就别怪我撕破脸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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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沪西某处不起眼的民宅地下,一间门窗紧闭、只点着一盏昏暗油灯的密室内。
赵坤穿着一身暗紫色的绸缎长衫,靠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两颗油光锃亮的核桃,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年约四十五六,面皮白净,但一双三角眼却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芒。
在他面前,垂手站着两人。一个是白天在巷子里出现过的那个灰衣人,此刻依旧帽檐压得很低。另一个,则是个身材矮壮、面带凶悍之气的汉子,若是齐啸云在此,定能认出,此人便是那伙打手中漏网的刀疤脸。
“废物!一群废物!”赵坤猛地将手中的核桃拍在身旁的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那刀疤脸身子一抖。
“五个对付一个毛头小子,还让他撑到了巡防队来!非但人没抓到,还折了一个进去!打草惊蛇!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赵坤的声音尖利,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灰衣人连忙躬身,小心翼翼地道:“赵爷息怒。属下一直在外围盯着,本来一切顺利,谁知那齐家小子身手出乎意料的好,拼死护着那丫头,拖延了时间。更奇怪的是,巡防队平日根本不会巡逻到那片区域,今日却像是早有准备一般,来得太快了……”
“早有准备?”赵坤三角眼一眯,寒光闪烁,“你的意思是,齐家早有防备?还是……我们中间,出了内鬼?”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目光如同毒针般扫过灰衣人和刀疤脸。
两人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刀疤脸更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赵爷明鉴!小的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啊!是小的办事不力,求赵爷饶命!”
灰衣人也赶紧表态:“属下一直谨慎,绝无泄露消息的可能。或许……只是巧合?”
“巧合?”赵坤冷哼一声,显然不信,“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齐振邦那个老狐狸,肯定察觉到了什么。这次失手,再想动那对母女,可就难了。”
他站起身,在狭窄的密室里踱了几步,油灯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齐家……既然你们非要插手,那就别怪我把事情做绝了。”赵坤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毒,“莫隆留下的那点东西,我必须拿到手!还有那半块玉佩……据说牵扯着一桩天大的富贵,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他看向灰衣人:“齐家那边,给我盯紧了!他们有什么动静,立刻回报。”
“是,赵爷。”
他又看向跪在地上的刀疤脸,眼神冰冷:“这次失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自己去刑堂领二十鞭子。还有,带着你的人,最近都给老子安分点,别再出去惹是生非!”
“多谢赵爷!多谢赵爷不杀之恩!”刀疤脸如蒙大赦,连连磕头。
“滚吧!”
两人慌忙退出了密室。
赵坤独自一人,重新坐回太师椅,捡起那两颗核桃,慢慢盘着,眼神阴晴不定。密室里只剩下核桃摩擦的“沙沙”声,以及他低不可闻的自语:
“齐振邦……你想保她们?我看你能保到几时!这沪上,迟早是我赵坤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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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府,客房。
莹莹坐在床边的绣墩上,眼睛红肿得像桃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昏睡的齐啸云。他额上缠着白色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左臂被打上了石膏,固定着吊在胸前,脸上还有几处青紫的淤痕,平日里清俊飞扬的模样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心疼的脆弱。
丫鬟送来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她一口也吃不下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巷子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齐啸云将她护在身后,用身体抵挡棍棒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心上。
“啸云哥……”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未受伤的右手,冰凉一片。她连忙用自己温热的双手握住,试图给他一点暖意。
“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那么拼命保护我……”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不知过了多久,齐啸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视线先是模糊,随即聚焦,看到了守在床边、泪眼婆娑的莹莹。
“莹莹……”他声音沙哑干涩,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啸云哥!你醒了!”莹莹惊喜地叫道,连忙用手帕擦去眼泪,“你别动,伤口才包扎好。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齐啸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房间,认出是齐府的客房,心下稍安。“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我没事,我一点事都没有。”莹莹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都是因为我……害你伤成这样……”
“别说傻话。”齐啸云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因左臂的固定和浑身的疼痛而作罢,只是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坚定,“保护你,是应该的。”
这时,得到消息的齐振邦和福伯也快步走了进来。
“父亲。”齐啸云见到父亲,挣扎着想坐起来。
“躺着别动。”齐振邦按住他的肩膀,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满身的伤,饶是他心硬如铁,此刻也不禁眼眶微热。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沉声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有点疼。”齐啸云勉强笑了笑,“让父亲担心了。”
“混账东西!”齐振邦骂了一句,语气却带着心疼,“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就敢逞英雄!要不是巡防队赶到,你这条小命还要不要了!”
齐啸云垂下眼帘:“当时情况紧急,我不能看着莹莹被他们抓走。”
齐振邦叹了口气,目光转向一旁的莹莹,语气缓和了些:“丫头,吓坏了吧?别怕,到了齐府,就安全了。你母亲很快也会接过来。”
“谢谢齐伯伯。”莹莹感激地行礼。
齐振邦点点头,又看向儿子,神色变得严肃:“啸云,你把遇袭的经过,详细跟我说一遍,一点细节都不要漏。”
齐啸云收敛心神,忍着身体的不适,将如何被堵在巷子,对方说了什么,如何动手,他如何抵抗,直到巡防队赶来,以及他昏迷前隐约听到的“查赵……”等细节,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齐振邦静静听着,面色沉静如水,只有眼中不时闪过的寒光,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赵坤……”齐振邦听完,冷哼一声,“果然是他!看来,他是铁了心要跟咱们齐家过不去了。”
他看向儿子和莹莹,语气斩钉截铁:“你们安心在这里养伤。这件事,为父自有主张。赵坤既然敢伸手,就要有被剁掉爪子的觉悟!”
窗外,夜色更深。齐府内外,看似平静,却已暗流汹涌。一场牵扯到旧怨新仇、权势富贵的风暴,正以这间小小的客房为中心,悄然酝酿,即将席卷整个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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