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入青云1
“姑姑！求求您，救救他吧！”
天玑公主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进了云梦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哭腔。
殿内云烟缭绕，沉香细细。
妲己正斜倚在白玉云榻上，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望着窗外流云出神。
天玑凑到她身边，伸出纤纤玉指，力道恰到好处地为她揉按着肩膀，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
“姑姑，言笑他真的不见了…他们都说，是被带去沉渊里了。那地方，进去的人九死一生…”
妲己漫不经心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垂眸打量着自己涂着丹蔻的指尖，声音慵懒，
“天玑，你可知道，我日理万机。”
天玑手下不停，轻轻摇着她的手臂。
一双清澈的杏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像受了委屈的小兽，眼巴巴地望着她，撒起娇来，
“姑姑~我知道您最好了，最疼天玑了…不会不帮我这个小忙的，对不对？求求您了，就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嘛？”
看着她那那副泫然欲泣、满眼依赖的星星眼，妲己心中那点不耐，终究还是散了些。
她伸出那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天玑鼻尖，动作亲昵，无奈地轻叹一声，
“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她顿了顿，
“最后一次。”
话音落下，天玑脸上瞬间阴转晴。
她欢呼一声，张开双臂抱住了妲己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里，
“谢谢姑姑！姑姑最最最好了！”
极星渊，沉渊之地。
甫一踏入，刺骨的阴风便裹挟着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四周是望不尽的黑暗，唯有岩壁上零星闪烁的幽蓝磷火。
妲己微微蹙眉。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团浓稠如墨、翻涌着无数怨念的黑气，如同嗅到生人气息的饿兽，自深渊底咆哮着冲天而起，瞬间将她的身影吞没。
那黑气中仿佛有无数只手在撕扯，无数冤魂在尖啸，足以在瞬息间侵蚀任何一个人。
然而。
“聒噪。”
一声清冷的低斥，带着几分不悦。
只见妲己漫不经心地抬起指尖，于虚空中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鸣，那团嚣张的黑气如同被无形的利刃从中剖开，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随即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青烟消散无踪。
更令人心惊的是，周围原本蠢蠢欲动、不断汇聚的浓郁魔气，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与威压，竟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在她身周数丈形成了一片诡异的真空地带。
一时间，万籁俱寂，只有风声呜咽。
也正在这时，数道气息由远及近，伴随着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为首之人一身玄甲，面容冷峻，正是镇守此地的执事。
他见到茕茕独立于清净之地的妲己，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随即快步上前，躬身行礼，语气小心翼翼，
“不知瑶光仙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只是…这沉渊乃污秽之地，凶险异常，不知君上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妲己缓缓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
那双美得惊心动魄的眼里却无波无澜，她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朱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你们今日，可有抓错人？”
为首的那名玄甲执事闻言，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
他猛地回头，凌厉的目光扫向身后随从。
那名随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惶恐的颤音，
“回、回仙君，今日抓捕名录皆在此，属下们循规办事，并、并未抓错人啊！”
妲己静静地听着，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并未动怒，反而勾起了唇角。
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声音慵懒地拖长，
“是么？”
恰在此时，一道略带戏谑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打破了这气氛，
“哟，今儿是什么风，竟把瑶光仙君吹到这污浊不堪的沉渊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
妲己转身，她看向来人。
“沐齐柏。”
她红唇微启，一字一顿。
清冷的声线里听不出情绪，却无端让周遭温度降了几分。
沐齐柏脸上笑意不变，上前几步，略略倾身，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无奈的讨好，
“我的好姐姐，手下人都在呢，多少给在下留几分颜面，可好？”
妲己静默地看了他片刻，终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好。”
她抬步向前，
“既然如此，便带路吧。让我亲自看看，待我找到想找的人，自会离开。”
沐齐柏眼底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光，随即侧身，对那群属下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硬，
“还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仙君的话吗？”
“是！是！瑶光君，这边请！”
为首的执事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引路，姿态谦卑至极。
沉渊之底，阴湿晦暗。
妲己面无表情地走过一间间牢狱，目光从那些形容枯槁的罪囚身上淡淡扫过。
她步履从容，仿佛闲庭信步，与这格格不入。
沐齐柏跟在她身侧半步之后，眼神始终未曾离开她。
见她神色毫无波动，忍不住低声问道，
“如何，可找到了？”
妲己并未回头，只抬起纤纤玉指，在唇边轻轻一抵。
“嘘。”
一个简单的动作，让沐齐柏喉结微动，终究将未尽之语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
“言笑呢？”
她终于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珠落盘。
沐齐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你找他？是天玑那丫头让你来的？”
妲己侧眸瞥他一眼，那眼神如同在看什么不开窍的朽木。
“不然呢？”
她反问，语气嫌弃。
“言笑根本不在此处。”
沐齐柏摊手，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谣言，说他被关进了沉渊。”
妲己脚步一顿，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既是找错了地方，她也不必在此多费时辰。
正当她想转身离去，一旁牢狱中突然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夹杂着囚犯们的嘶吼与咒骂。
她向来不爱管这等闲事，正欲移步，却听里面传来一声辱骂，
“你就是个没娘的野孩子！”
这句话如同冰锥，让妲己的脚步倏然停住。
与此同时，她身侧的沐齐柏也僵在原地，脸色骤然阴沉。
地牢阴冷，壁上幽蓝的磷火是唯一的光源，跳跃不定，映得人影幢幢。
妲己微微侧首。
那诡谲的光恰好掠过她半张脸庞，明暗交错间，在她精致的侧颜上镀上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鬼魅之气。
这会的她，不似仙君，倒似从九幽黄泉里踏出的罗刹。
红唇轻启，轻飘飘的两个字落下，
“杀了。”
“是。”
沐齐柏手下的人应声而动，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最精密的杀人器械。
他们粗暴地将那口出恶言的囚犯拖出，伴随着凄厉的求饶声。
很快，一切归于死寂。
而原本被那人身影遮挡的角落，彻底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里，蜷缩着一个孩子。
约莫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的衣衫早已褴褛不堪，勉强蔽体。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新旧交叠的伤痕，在散发的刺骨寒气中，他单薄的身子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像一片在风中凋零的落叶。
可偏偏，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应有的懵懂与天真，反而盛满了远超年龄的、狼崽般的警惕与野性。
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混杂着绝望、憎恶，却又不肯屈服的最原始的凶狠。
如同濒死的小兽，亮出最后一点微末的獠牙。
他似乎感知到目光，猛地抬起头。
视线穿透昏暗，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决定他生杀予夺的身影。
那一刻，他死死地盯住了妲己。
那眼神锐利，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的模样，连同这份屈辱与绝望，一同刻入骨髓，融入血脉。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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