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梧桐
日上三竿，虞林才醒。
他睁开眼，入目是明黄色的帐顶，绣着繁复的龙纹。
鼻尖萦绕的，是熟悉的龙涎香，混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腻。
甜？
昨晚。
糖葫芦。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虞林闭上眼，把脸埋进锦被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他不就是吃个糖葫芦吗？
这狗皇帝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把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爽是爽了，可是肾严重透支了！
他咬着牙，在心里把李承渊骂了不下八百遍。
简直不是人！
那串糖葫芦，他才吃了一颗！
就为了一颗山楂，他赔上了自己的一整晚。
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公子，您醒了？”殿外的小太监听到动静，轻声询问。
虞林从被子里发出一个含糊的“嗯”声。
很快，宫人鱼贯而入，伺候他洗漱更衣。
虞林全程黑着脸，任由他们摆弄。
当看到镜子里自己脖颈和锁骨处那些根本遮不住的，新鲜又惹眼的痕迹时，他的脸更黑了。
偏殿的桌案上摆好了早膳，银丝燕窝粥还冒着热气，配菜也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
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围在旁边哄着他，时不时夹起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生怕这位祖宗饿着。
可虞林实在提不起胃口。
现在浑身酸软，眼皮沉重。
他勉强喝了几口粥，胡乱扒拉了两筷子菜，就推开碗筷站起身。
小太监们看他脸色不好，面面相觑，不敢再多劝。
他逛到了御花园，找了颗梧桐树。
那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
粗壮的枝干盘虬卧龙，离地面不高的地方，正好有一个宽阔的树杈，足够他躺下。
浓密的树叶遮挡了大部分阳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下。
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虞林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脑袋枕着自己的手臂，很快就沉入了梦乡。
……
李明德昨夜几乎没合眼。
那道戴着面具的身影，在他脑海里反复出现。
高大的身形，挺拔的身姿，还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威仪……
越想，心里越不安。
那人究竟是谁？
为何虞林会与他如此亲密？
夜长梦多，他不能再等了。
一大早，李明德便进了宫。
朝会散后，李承渊屏退随侍的宫人，只留杨忠一人跟着。
“皇兄。”李明德跟在他身侧，一同走在御花园的石子路上。
“何事？”李承渊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臣弟只是觉得，你我兄弟二人，许久未曾这般一同走走了。”李明德的脸上挂着温润的笑，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假山上，“臣弟还记得，小时候，皇兄曾带我在此处掏过鸟窝，结果踩死了母妃养的锦鲤，被罚抄了一夜的孝经。”
李明德忆起旧事，心中不免感慨。
自父皇离世，李承渊登基为帝，他们兄弟之间，便只剩君臣。
那份年少时的亲近，早已被森严的宫规和无上的皇权，消磨得一干二净。
众多兄弟之中，他是下场最好的一个。
当年那些觊觎过皇位的，死的死，圈禁的圈禁，唯有他，被封为静王，赐了京中最好的府邸，享尽荣华富贵。
一个“静”字，便是皇兄对他全部的期望。
安静，安分守己。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这些年，李承渊从未亏待过他。
金银玉器，珍奇异宝，流水似的往他府里送。
他沉醉在声色犬马之中，过着全京城最奢靡的日子，白日听曲，夜夜笙歌，将一个纵情享乐的闲散王爷，扮演得淋漓尽致。
他从不开口跟皇兄讨要什么，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安分，皇兄便会给他所有他能给的。
过去，他也确实没有什么真正想要的。
那些美人，那些珍玩，不过是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得到了，也就那么回事。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要一个人。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强烈地，想要得到一样东西。
他想要虞林。
李承渊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这个一向温顺的弟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带着几分审视。
“你年纪也不小了。”
“整日流连于烟花柳巷，与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成何体统？”
“皇兄看，是时候该给你挑个王妃，收收心了。”
李明德笑道：“皇兄说的是。臣弟是该收心了。”
“可皇兄不也一样？”
“这后宫空置多年，至今无一人。前朝后宫，息息相关，皇兄膝下无子，朝臣们嘴上不说，心里哪个不急？”
李承渊拍了拍李明德的肩膀，
“走吧。”
“带你去见见你的皇嫂。”
皇嫂？
李明德愣住片刻。
“怎么？”李承渊见他没跟上，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愿意见？”
李明德迅速回神，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皇兄说笑了，臣弟只是……太过惊讶。”
他跟上李承渊的脚步，心中千回百转。
是什么样的绝色，能让他这位铁石心肠、不近女色的皇兄动了凡心？
“臣弟倒是好奇，究竟是哪家的贵女，竟能得皇兄如此青眼相待，藏得这般严实？”
李承渊的脚步没停，目视前方，“他性子顽皮，不愿见人。”
两人穿过一片花圃，绕过嶙峋的假山，眼前豁然开朗。
不远处，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亭亭如盖。
树下，三两个小太监席地而坐。
看到李承渊和李明德走近，那几个小太监脸色一变，慌忙就要起身行礼。
李承渊抬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
那几个小太监立刻躬身退到远处。
李明德的目光，顺着那些小太监方才的视线，缓缓上移。
树上有人。
夏日的阳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筛过，晃得人眼花。
他看不真切那人的容貌，只能看到那人躺在粗壮的树杈上。
雪白衣角，从叶间垂落，随着风，轻轻晃动。
那衣料极好，在光影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顺着那衣角往下，是一截裸露的脚踝。
纤细，却不羸弱，骨肉匀亭，皮肤白得晃眼，在斑驳的光影下，几乎在发光。
脚踝上挂着一串金铃铛。
风又起，吹得那片衣摆更高了一些。
更多的景象，落入他的眼中。
在金铃铛的上方，在那片白得刺眼的皮肤上，赫然印着几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
那红痕很深，缠绕着那截脆弱的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过，又像是……被用力攥握过留下的指印。
靡丽，又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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