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满心，皆是悲凉

那红痕很深，缠绕着那截脆弱的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捆绑过，又像是……被用力攥握过留下的指印。

靡丽，又触目惊心。

“该用午膳了，别睡了。”李承渊宠溺地冲树上那人喊道。

只见那片雪白的衣角动了动，紧接着，一声含糊不清的鼻音，从浓密的枝叶间传了出来。

“……嗯……”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却拖得长长的，像是在撒娇，又像是在抱怨，挠得人心头发痒。

李承渊似是笑了，站在树下，张开双臂，像是在迎接自家养熟了的猫儿。

“下来。”

片刻后，那道白色的身影，在树杈上干脆利落地翻了个身，纵身一跃。

李承渊稳稳地接住他，手臂环住那劲瘦的腰身，顺势往上颠了颠。

他低头，在那人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又在那挺翘的鼻尖上啄了一下。

怀里的人似乎还没睡醒，被他亲得有些不耐烦，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又闭上眼，似乎打算继续睡。

李明德，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眉眼如画，肤白胜雪。

不是虞林，又是谁？

李明德只觉周遭的一切都在瞬间离他远去。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那刺眼的一幕。

李承渊抱着虞林。

他的皇兄，正抱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而虞林，那个曾经追在他身后，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少年，此刻正温顺地窝在他皇兄的怀里，睡得毫无防备。

那张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消的倦色和被过度疼爱过的慵懒。

再想到方才惊鸿一瞥，那截脚踝上触目惊心的红痕……

淬了毒的刀，扎进李明德的心脏，再用力地，翻搅。

皇嫂……

他皇兄方才说的，是皇嫂。

李明德的脸色，一瞬间血色尽失。

他死攥着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那点刺痛，却远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般的剧痛。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递了那么多帖子，都被安北侯府挡了回来。

怪不得他费尽心思，都见不到虞林一面。

什么身体抱恙，什么闭门静养，全都是借口！

这人，根本就不在安北侯府！

他被李承渊藏起来了。

被他的好皇兄，金屋藏娇，锁在了这四方宫墙之内！

李承渊看他这副迷迷糊糊，还没睡醒的模样，心中爱得紧，低头在他耳廓上亲了亲，滚烫的气息喷洒进去，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蛊惑的笑意。

“懒猪，睡够了没有？”

怀里的人毫无反应，只是不舒服地动了动，似乎嫌他吵，又往他怀里缩了缩，鼻尖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哼唧。

李承渊眼底的笑意更深。

他看着虞林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嘴唇因为刚睡醒，微微嘟着，泛着水润的红。

真是个妖精。

李承渊加重了语气，手在虞林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有虫子爬你脸上了！”

“啊！”

虞林瞬间惊醒，眼睛睁得溜圆，下意识地就往自己脸上胡乱地摸。

“哪里？！虫子在哪里？！”

他从小就怕这种毛茸茸，多条腿的玩意儿。

看着他这副炸了毛的模样，李承渊终于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虞林对上李承渊那双含笑的眼，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

“李承渊！”

他气鼓鼓的，抬手就在李承渊胸膛上捶了一下。

“你幼不幼稚！”

李承渊任由他捶，手却依旧稳稳地托着他，防止他掉下去。

“不这么吓唬你一下，你是不是打算睡到天黑？”

“我乐意！”虞林瞪他一眼，刚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不远处，还站着一个人。

脑子“嗡”的一声，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虞林脸上烧得滚烫。

他整个人像个没骨头的挂件一样，手圈着李承渊的脖子，腿也下意识地盘在人家的腰上，整个人都挂在李承渊的身上……

这姿势，简直没眼看！

虞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干脆把头往李承渊的怀里一埋，死活不肯再抬起来。

李承渊感觉到怀里人的僵硬和窘迫，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李明德，眼底的笑意淡了下去，眼里涌起冷意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他低下头，在虞林那乌黑柔软的发顶上，又落下一吻。

然后，就这么抱着，转身，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

李明德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身影，越走越远。

他甚至能听到，前面传来的，模糊的对话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是虞林闷闷的声音，带着羞恼。

“不放。”李承渊的声音里带着笑，“你不是没睡醒吗？再睡会儿，到了朕叫你。”

“都怪你！我的脸面都丢尽了……”

“嗯，都怪朕。”

“……”

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被风吹散。

李明德在后面跟着，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看着李承渊的背影，高大，挺拔，坚不可摧。

那是他的皇兄。

也是他的君王。

他从未见过皇兄那般高兴的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而愉悦的笑意，他已许久未见过。

原来，皇兄也会对一个人这么好。

原来，皇兄也会有这么温柔，这么……像个凡人的时候。

可这个人，偏偏是虞林。

是他放在心尖上，以为只要自己一伸手，就能得到的人。

“你也会爱上一个人，可那个人，他根本不爱你！”

“他会像你对我一样对你！让你也尝尝，被人弃如敝屣，心如刀割的滋味！”

“我咒你！李明德，我咒你！有你报应那一天！”

虞修然那凄厉的，带着血泪的诅咒，又一次，在他耳边疯狂地回响。

报应？

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他慢慢地抬起手。

看着那只被他自己捏碎的酒杯割破的掌心。

他原以为，这世上，想要什么，便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真心也可以自己去拿。

用抢的，用夺的，用尽一切手段。

可现在，他看着那两道身影，他要如何去抢？

如何去夺？

从谁的手里？

从当今圣上，从他那个无所不能的皇兄手里吗？

李明德的唇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满心，皆是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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