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义子
半山酒店前的车道上,轿车引擎的轰鸣声还未消散,车灯刺破黄昏的橘红余晖,在地面拖出一道道细长的光影,像给这片奢华的别墅群镀上了层冷光。
宾客们三三两两从车上下来,男士们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
女士们身着精致礼服,裙摆扫过地面时带起细碎的风,手里的手包闪着珠光,谈笑间的声音顺着风飘散开,却盖不住空气中那股刻意营造的“高端”气息。
赵虎刚从军用越野车上下来,军靴踩在铺着鹅卵石的路面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粗粝的质感与周围的精致格格不入。
他下意识地理了理军装领口,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心里头还挂着陈榕的事。
赵虎总觉得,那孩子眼神里的狠劲,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没了,可面上又得装出“事情已了”的平静。
很快,他的视线锁定在露台边缘的龙老身上。
对方背着手,头发梳得纹丝不乱,衣服装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哪怕只是静静站着,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都让周围的喧闹自动矮了几分,连路过的宾客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龙老身边的林肃则是另一副模样,一身量身定制的西装,布料泛着细腻的光泽,手腕上的限量款名表表盘闪着冷光,手指上的钻戒在夕阳下晃得人眼晕。
他正侧着头跟身边的富商说笑,嘴角挂着标准的八颗牙微笑,眼神有些冰冷,明显是在应付。
赵虎快步走过去,刚在两人面前站定,龙老就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直接开门见山。
“事情解决得怎么样?小云的伤没大碍吧?”
赵虎下意识地想避开这个话题,可看到龙老坦然的眼神,又听到他补充了一句。
“林肃不算外人,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虎连忙点点头,挺直腰板,胸膛微微挺起,语气刻意放得轻松,可眼底的复杂却藏不住。“龙老您放心,龙小云就是轻微脑震荡,医生说留院观察二十四小时,输点营养液就行,没什么大问题。至于陈榕那事……已经平息了。”
他顿了顿,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像是难以启齿,又怕这话刺激到龙老,声音压得更低。
“那个孩子,用自己手里改的‘炸药包’,把自己炸死了。”
“炸死?”
龙老和林肃同时愣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龙老的眉头猛地皱起,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才八岁,就算受了点冤枉,也不至于拿命去赌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别藏着掖着,有什么说什么!”
龙老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
一个八岁孩子,能有这么大的狠劲?
这事怕不是还有猫腻,别是西南那边没处理干净,留了尾巴。
林肃则是挑了挑眉,眼底飞快闪过一丝轻蔑,却故意装出惊讶的样子。
“这孩子也太极端了,不就是点军功、几句闲话吗?多大点事,至于把命搭上?现在的小孩,心理素质也太差了,一点挫折都受不住,以后还怎么成大事?”
话说如此,他心里头却在暗喜。
太好了!
这个天煞孤星终于死了,林家跟王家的联姻就没了最大的“绊脚石”。
这场关乎两家脸面和利益的面子工程,总算能稳稳当当办下去了。
赵虎深吸一口气,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像是在回忆当时混乱的场景,又像是在组织合适的语言。
“他炸铁门之前,留了句话。那句话根本不像个八岁孩子能讲出来的,透着股跟年龄完全不符的狠劲和通透,连老兵听了都觉得心惊。”
“什么话?”
龙老追问,语气比刚才沉了几分,眉头皱得更紧。
能让赵虎特意提一嘴,还说“老兵都心惊”,这话肯定不一般。
赵虎抬起头,迎着两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复述,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他说——十年,百年,还是万年,哪里有不公平,就有革命!”
“革命者?”
龙老的嘴角猛地一抽,右边脸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突突直跳,眼神瞬间变得凝重,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那个叫陈榕的孩子。
“你是说,他从头到尾都没把自己当成‘阶下囚’,甚至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反而把自己当成了反抗不公的‘革命者’?”
赵虎重重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佩服。
“龙老您说得太对了!他的所作所为,跟普通孩子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就说用烟花改炸药那手艺,比咱们部队里干了三五年的工兵还熟练,线路接得比教科书还标准。”
“炸铁门的时候,计算落点、躲冲击波、借枪杆弹跳,一系列动作冷静得像个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十年的老兵;后来被枪口指着的时候,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那股硬气,比战狼那些练了好几年的特种兵还强!”
“说实话,我在部队待了几十年,见过的天才、狠人不算少,但像他这样八岁就有这心智、这身手、这股子韧劲儿的,真的是头一个!就这么没了,太可惜了……”
“可惜?我看是万幸!”
林肃突然打断他的话,语气里的不屑再也藏不住。
他飞快扫了眼周围陆续走过的宾客,见没人注意这边,才压低声音却依旧带着火气。
“我女儿林欣本来就是王腾的未婚妻!王腾在国外的企业版图多大你知道吗?新能源、医疗、科技,哪一个不是躺着赚钱的行当?跟我们林家联姻,本来是妥妥的强强联合,光初期的合作项目,就能带来几十个亿的收益!”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语气更激动了些,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结果呢?全被那个叫陈树的边防军人搅黄了!他自己重伤住院就算了,还让个小崽子出来闹事,又是打人,又是炸审判庭,闹得满城风雨,差点毁了我们两家的联姻!现在他死了,王腾那边才松口不追究,这门亲事才能继续推进,这怎么能叫可惜?这叫老天有眼,帮我们扫清了最大的障碍!”
听到这话,赵虎这才彻底明白其中的利害。
难怪之前总有人私下叫那孩子“天煞孤星”,原来是因为这事。
林家和王家的联姻,哪里是什么“门当户对”,根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陈榕的存在,恰好戳破了他们精心维持的“体面”伪装。
所以在林肃眼里,这个孩子的死,不仅不可惜,反而成了“值得庆幸”的事。
赵虎默默点头,没再接话,心里却对林肃多了几分反感。
为了利益,连一个八岁孩子的死都能当成“万幸”,而且这个孩子还是对方的外孙。
这人心也太凉薄了,连点基本的同理心都没有。
赵虎深吸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林肃。
“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厚礼,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侍者快步走过来,对着林肃微微鞠躬,声音压得极低。
“林总,王少爷和王总已经到宴会厅了,其他宾客也差不多到齐了,司仪那边催了两次,就等您过去了。”
林肃点点头,让侍者先退下去,然后脸上瞬间切换回那副“体面”的表情,像是刚才那个激动的人不是他。
他转身对赵虎露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我知道你们部队有纪律,不兴送礼那一套,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这次多亏你们帮忙,搞定了陈榕这个‘麻烦’,让我们林家跟王家能顺利联姻,重拾脸面和尊严,这就是最好的谢礼,别的东西我就不收了,免得坏了你们的规矩,还落人口舌。”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拍了拍额头,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这次我特意从国外请了位顶尖医生过来,这位医生在国际上都很有名气,尤其擅长调理老年人的身体,不管是高血压、老风湿,还是睡眠不好这些小毛病,都能给你治得明明白白。等会儿他来了,你和龙老都可以让他给看看,也算是我一点心意,感谢你们这次的帮忙。”
“哦?这位医生是何方神圣?”
赵虎好奇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
能被林肃称为“顶尖”,还特意从国外请来,肯定不是普通医生,说不定以后部队里有战友需要调理身体,还能联系上。
龙老接过话茬,语气带着几分神秘,像是在说什么隐世高人。
“这人藏龙卧虎得很,他在国外的名号没几个人知道,业内人都私下叫他‘穆神手’,也有人称他‘一把刀’,但医术是真的厉害,多少大人物想请他看病都请不到,得排队等好几个月。”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他平时就扎根在东海市一家不起眼的医院坐诊,大家都只叫他穆医生,没几个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放着国外的高薪和名誉不干,非要窝在小医院里耗着。”
赵虎点点头,默默把“穆医生”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能被龙老这么评价,肯定有真本事,以后说不定真能用得上,先记着总没错。
与此同时,酒店后方的私人停机坪上,直升机的螺旋桨缓缓停下,卷起的风沙渐渐消散,露出机舱里满身是血的陈榕。
他靠在机舱壁上,脸色苍白得像张薄纸,嘴唇却抿得很紧,泛着淡淡的青紫色,眼神却依旧亮得惊人,没有丝毫怯懦,只有隐忍的疼。
左腿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裤腿早已被浸透,每动一下,都像是有刀子在往骨头缝里割,可他硬是咬着牙,没哼过一声。
战侠歌先从机舱里跳下来,落地时动作干脆利落,转身就伸手去扶陈榕,眉头紧皱,目光死死盯着陈榕那条被血浸透的裤腿,语气带着强硬,又藏着几分真心的关心。
“不管你愿不愿意加入第五部队,不管你接下来要去跟西南、跟战狼算账,今天这伤必须治!没得商量!”
他伸手指了指陈榕的伤口,语气更重了些。
“你自己看看这伤,再拖下去,腿真的要废了,你总不想以后拖着条残腿,一瘸一拐地去找他们算账吧?那也太掉价了,跟你这股子硬气劲儿一点都不搭!”
陈榕没说话,只是抿着嘴,眼神依旧坚定,却没再像之前那样往后退着拒绝。
他心里清楚,战侠歌说的是实话。现在不是硬撑的时候,只有把伤治好,才有体力跟西南、跟战狼掰扯,才有机会把老黑班长从羁押室里救出来,才有能力找回属于自己和爸爸的尊严。
他微微点了点头,动作很轻,却足够让战侠歌明白他的意思。
战侠歌见他不反抗,松了口气,扶着他的胳膊往别墅里走,一边走一边不停叮嘱,语气像个操心的长辈。
“等会儿要见的穆医生,脾气有点怪,认死理,最烦那种浑身是刺、张口闭口‘革命’‘讨公道’的人。你要是跟他说这些,他能直接跟你掰扯‘命都没了,谈什么公道’,还得把你骂一顿,到时候把他惹毛了,真能把你从屋里扔出去,我都拦不住。”
他抬手拍了拍陈榕的肩膀,语气更恳切了些,带着点商量的意思。
“还有啊,你等会儿进去了,少说话,他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别跟他掰扯那些不公平、要革命的事,先把伤治好再说,明白吗?等你伤好了,你想怎么闹,想怎么讨公道,我都不拦着你,甚至还能给你搭把手。”
陈榕依旧没说话,只是又轻轻点了点头。
他不是不懂变通,只是不想在“公道”这件事上妥协,但眼下为了治伤,暂时忍一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刚走到别墅大厅门口,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就快步迎了上来。
这个男人约莫四十多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凌乱,戴着一副细框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却不冰冷,反而透着几分温和,像是能看穿人心却不戳破。
白大褂上还沾着淡淡的消毒水味,袖口别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帽上的金属夹泛着哑光,一看就是刚从诊室过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他本来是要去宴会厅跟龙老打个招呼。
毕竟是林肃特意请来的客人,总得露个面,走个过场。
结果刚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满身是血的陈榕,脸色瞬间变了,脚步也加快了几分。
没多久,穆医生快步冲到战侠歌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意。
“战侠歌,你把我义子怎么了?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把他弄成这样的?”
战侠歌犹如雕像,瞬间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传来一阵干涩的“嗬嗬”声。
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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