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们给咱院丢人了
王北海四人骑着自行车在田埂上拼命逃窜,车轮碾过冻硬的泥地,时不时压到几株麦苗,留下歪歪扭扭的印子。
身后不远处的村子里,港东大队的村民也被三宝叔召集起来,围追堵截几人。动静越来越近,联防队的哨子声、村民的吆喝声混在一起,浅青色的麦苗被踩得倒向两边,形成一道道杂乱的痕迹。
很快,联防队和村民们就围拢过来。
“跑啊,怎么不跑了?”富贵扛着猎枪冲在最前面,他一脚踩在强子的车座上,车座被踩得变了形,“我看你们今天能跑哪儿去。”
两个村民立刻冲上来按住强子的胳膊。老坛想掉头回去帮忙,却被三个村民围住,他攥紧拳头,看着强子被架起来,急得心里发毛。
大黄却停在原地没动,他一眼就看见人群里的熟人:村里的李婶、隔壁院的张叔、小时候一起抓螃蟹的二娃。这些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有疑惑、有失望,还有人小声议论。
“这不是老黄家的阿清吗?怎么跟外乡人一起搞事情?”
“阿清?你咋在这儿?”李婶先跑过来,拽住大黄的胳膊,“你爹上周还跟我说,你在城里大单位当技术员,怎么回来抓野禽了?村里早就贴了告示,冬天野禽要护着,你咋不听话?”
张叔也凑过来叹着气摇头:“阿清啊,你娘还在恢复期,你要是出点事,你娘咋扛得住?快跟联防队说说,别闹大了。”
大黄的脸涨得通红,头埋得快贴到胸口,他想解释却张不开嘴,总不能说自己在机电设计院上班,抓野禽只是为了给宿舍兄弟改善伙食吧?这虽然是实话,但村民们肯定不会信,至于联防队就更不会信了。
“都别说了,把他们带回公社,好好审审。”富贵挥着哨子喊,联防队员立刻上前,粗暴地推着几人往村子走。村民们跟在后面,浅青色的麦田被踩出一条歪路。
不多时,就又回到了简陋且熟悉的公社村部。
“蹲下!”富贵踹了踹王北海的腿,王北海没站稳,踉跄着跌在稻草上。
“你他妈的,有什么可豪横的,只会仗势欺人罢了,有种咱俩单挑,你敢吗?”王北海扭过头瞪着眼睛说道。
“单挑?你也配,现在你是贼,老子要审问你。”富贵拉过一把破旧椅子坐下,讥讽地说。
王北海想反抗,却被两个联防队员按住肩膀,硬生生压了下去。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村里有啥目的?不说实话,今天就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富贵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根皮鞭,眼神凶狠地狠狠抽了王北海一鞭子。
王北海抬起头,嘴角沾着稻草屑,却毫不示弱:“你不就想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好,那我就告诉你,老子是……你爹!”
富贵冷见王北海还在嘴硬,突然起身走到墙角,从麻袋里拖出一台铁皮鼓风机,这是村里粮站淘汰的,铁皮外壳锈得发黄,手摇柄上缠着几圈胶布,出风口还沾着麦糠。“看来不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你们是不会说实话的,这是村里唯一的鼓风机,今天就拿来招待你们了。”
两个联防队员立刻上前扯几人的棉袄。王北海想挣扎,却被按得死死的,棉袄被强行脱下扔在稻草上,冷风瞬间灌进单薄的秋衣,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牙齿开始微微打颤。强子的棉袄拉链卡住了,联防队员直接用力一扯,拉链断了,棉絮露出来沾了不少稻草。
“你们他妈的疯了?”强子冻得嘴唇发紫,说话都带颤音,秋衣贴在身上像层冰,“有本事跟俺单挑,玩阴的算啥男人。”
又来个要单挑的?富贵没理会,让联防队员把鼓风机架在几人面前,自己摇起了手柄。呜呜的风声瞬间灌满小屋,冰冷的风直往几人身上吹,秋衣很快被吹得贴在皮肤上,连稻草堆里的麦糠都被吹得飘起来。大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浑身发抖,却咬着牙没吭声,他知道,一旦求饶,只会让富贵更看不起。
老坛的脸冻得通红,却还不忘骂对方:“妈的,你这缺德玩意,早晚遭报应。”
富贵听得火大,加快了摇柄的速度,风更猛了。他还觉得不够,让联防队员端来一盆凉水,往鼓风机里倒,凉水被风吹成雾状,打在几人身上,秋衣瞬间湿透,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王北海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却依旧死死盯着富贵,不肯低头。
就在这时,屋门被推开,一道红色身影冲了进来,是小翠,她看到几人的惨状,眼睛瞬间红了,一把推开富贵,挡在大黄面前,指着富贵的鼻子骂:“富贵,你缺不缺德,这么冷的天用鼓风机吹人,还泼凉水,你要是再敢动阿清哥一下,我就告诉我爹,让他把你赶出联防队。”
富贵被推得踉跄一步,差点摔在稻草堆上,他看着小翠通红的眼睛,想起自己暗恋她两年,心里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却还嘴硬:“小翠,这是村里的事,跟你没关系,他们是偷野禽的贼,就该受罚,你私自放他们逃跑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事你就别再掺和了。”
“他们不是贼。”小翠把大黄往身后拉了拉,胳膊因为生气微微发抖,却挡得严严实实,“这件事我管定了,你们要是再敢折腾,我就去公社告你们私设刑具。”
富贵看着小翠坚定的眼神,又想起三宝叔平时的威严,只能悻悻地放下摇柄。可他心里憋着火,又握起了手里的摇柄,将出风口对准了王北海,猛地加快速度:“我不吹阿清,吹他总行了吧?”
“你敢!”小翠扑过去一把推开富贵,挡在王北海身前:“欺负阿清哥的朋友也不行。”
“小翠,你别太过分。”富贵被推得火气上来,却不敢对小翠动手,只能踹了踹鼓风机泄愤。
大黄看着小翠的背影,心里又暖又急,再不说个单位,几人真要被冻坏了,他深吸一口气学着王北海撒起谎:“我们是机床厂的,跟同事来这边办事,路过滩涂看到野禽,就想抓几只回去,我知道这违反了村里规矩,是我们不对,但我们真不是贼。”
“哼哼,继续编,之前那小子说你们是柴油机厂的,现在又编出来机床厂,你们当我傻啊?”富贵冷笑着说。
“机床厂的?那就让你们单位领导来领人。”三宝叔这时刚好走进来,皱着眉说,“但在这之前,你们就在这待着,这次可别想跑了。”
说完,三宝叔回头冲着女儿难得发起了火:“小翠,你还不快回家去。”
小翠撅着小嘴,在父亲的凶狠眼神中不情愿的慢吞吞朝门外走去,还不忘回头关心地望着大黄,好在现在她知道几人不会再受到富贵的折磨,才暂时安心离开。
王北海松了口气,随后跟大黄小声商量,让他阿爸去机电设计院找老常,老常现在是发动机室负责人,肯定会来救他们,特别叮嘱千万别让院里其他人知道,不然他们在设计院就出名了。
大黄点点头,跟守在门口的联防队员说要见见他阿爸。
没一会儿,黄阿四就急急忙忙跑来了。
大黄把单位地址和老常的名字告诉父亲,反复小声叮嘱:“阿爸,你一定要找机电设计院发动机室的常主任,让他赶紧来,别让其他人知道这事。”
黄阿四不敢耽误,直接往城里赶,根据儿子提供的地址找到淮海中路淮中大楼机电设计院,到了大楼门口,他却慌了。
“同志,你找谁?有预约吗?”警卫穿着笔挺的军装拦住问。
“找发动机室的常主任,我是黄永清的父亲,有急事,麻烦同志给通报一下。”黄阿四攥着手因为紧张发抖,声音也带着颤。
警卫打量他一会儿,见他裤腿沾着麦苗,脸上满是焦急,不像是坏人,便点了点头:“你在这等着,我去汇报。”
没过多久,警卫领着黄阿四上了二楼。发动机室的门开着,老常正跟一位穿中山装的男人站在图纸前讨论,那是杨南生副院长,手里拿着铅笔,指着图纸上的发动机线条,神情专注。
黄阿四没认出来老常,更不认识杨院,一进门就急着抓住老常的胳膊:“常主任,快救救阿清他们,他们被咱们港东大队联防队抓了。”
老常开始还有些纳闷,待仔细看清眼前的老汉眼睛一亮热情说道:“老哥,咱们见过,你忘了,上次在老港滩涂勘测,错过了末班车,还在您家借宿一晚。”
“不急,坐下喝口水慢慢说。”老常说着给黄阿四倒水。
黄阿四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跟老常说了一遍。
“可千万别让设计院其他人知道,阿清他们特意交代的。”黄阿四千叮咛万嘱咐。
老常愣了一下,尴尬地看了眼身边的杨南生。
杨南生放下铅笔,脸上没明显表情,却还是开口道:“老常,既然出了这事,咱们就一起去看看。”
黄阿四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对着杨南生鞠躬:“对不起,领导,我不是故意瞒您,实在是怕影响阿清……”
“先去救人。”杨南生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快步往门口走,“让保卫科备车,咱们走。”
一行人赶到港东大队时,太阳已经升到头顶,黄阿四领着他们直奔生产队村部,三宝叔和几个村民正守在门口,看到杨南生一行人,赶紧迎上去。
杨南生伸出手,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我是机电设计院的副院长杨南生,这几位是我院技术员,来老港做实地考察,因不了解村里护禽规矩产生误会,我来领他们回去,回去后会好好批评教育,给村里带来的麻烦,我向大家道歉。”
三宝叔一听是设计院的领导,赶紧握住杨南生的手,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杨院长,误会,都是误会,之前问他们怎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没想到是设计院的同志。”
村民们听说几人是技术员,议论声渐渐小了,看向几人的眼神从指责变成好奇。
随后,杨南生跟着三宝叔走进村部,刚进门就皱紧了眉,几人蜷缩在稻草堆里,湿透的秋衣贴在身上,嘴唇发紫,头发上还沾着稻草和冰碴,强子的额角还在渗血。他攥紧拳头,胸口的怒火蹭蹭往上冒,设计院的人就算犯了错,也该内部处罚,轮不到外人用这种方法来折磨。
老常察觉到杨南生的怒气,赶紧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说:“杨院,咱们先把人领回去。”
杨南生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看向还在旁边跃跃欲试的富贵:“我的人不懂规矩,我会带回去严肃教育,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但你们用鼓风机吹人、泼凉水,这是私刑,真要追究起来你这是要坐牢的?”
“啊?坐牢?”富贵立刻傻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只是对这帮家伙使了小小手段,会这么严重?他不信,错的人可是他们。
富贵刚想反驳,被三宝叔瞪了一眼,只能把话咽回去。可他心里不服,突然跳出来喊:“他们不是考察,是来偷鸡摸狗的,在芦苇荡抓野鸡野鸭,我们都看到了,抓现形的。”
王北海一听就急了,挣扎着站起来:“你说我们偷鸡摸狗?请问我们偷谁家鸡,摸谁家狗了?”
“你们抓野鸡野鸭,联防队的人都看见了。”富贵梗着脖子喊。
王北海冷笑一声:“俗话说抓贼抓赃,你说我们是贼,赃物在哪?”
富贵愣了一下,结巴着说:“那野鸡野鸭……你们看到我们后就放了。”
“谁放的?”王北海追问,“是我们主动放的,还是你们逼我们放的?你说抓现形,怎么连一根羽毛都没见着?”
富贵被问得吱吱呜呜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
杨南生突然开口,语气带着威严:“够了!”
随着这两个字出口,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有了设计院的担保,几人很快被放了,可王北海却没走,当着全村人的面盯着富贵说:“刚才你用鼓风机吹我们,现在敢不敢跟我单挑?”
富贵是村里的民兵,之前面对王北海的挑衅,他不跟对方一般见识,可现在当着全村人的面哪能认怂,他还想继承三宝叔的联防队长位置,要是认怂了,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
“单挑就单挑!我还怕你个城里娃?”
两人在村部门口的空地上站定,村民们围成一圈。富贵率先冲过来,挥着拳头往王北海脸上打,他常年干农活,力气大。可王北海打架这活从小练到大,面对对方的攻击,他瞬间侧身躲开,反手抓住富贵的手腕,往身后一拧。富贵疼得“哎哟”一声,想挣扎,却被王北海抬脚狠狠踢在膝盖处,立刻单膝跪了下去,身体扭曲,动弹不得。
“服不服?”王北海问,手上加了点劲。
富贵脸弓着身子,感受手腕要被折断的疼痛感,只能含糊地说:“服了……服了……”
村民们哄笑起来,王北海松开手,这一下他使足了力气,总算替兄弟几个出了恶气。
出村的时候,杨南生走在前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王北海跟在后面,心里满是愧疚,他知道,杨院明明看穿了他们的谎言,却还是护着他们,甚至给村民赔礼。走到麦田边时,王北海忍不住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地说:“杨院,对不起,我们给院里丢人了……”
杨南生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知道丢人就好,回去写份深刻检讨,好好反省。”
王北海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从小就好强,从没在人前掉过泪,可看着杨院明明生气却依旧护着他们的样子,再也忍不住了。
“大海,你咋还流眼泪了?”老坛在旁边瞪大了眼睛盯着问。
“哪有,风大。”王北海擦了把眼角,依旧嘴硬。
迎着风,王北海很快恢复平静,他转向大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大黄,对不起,这次让你在村里丢人了,咱哥几个欠你的,下次一定让你衣锦还乡。”
大黄憨憨地笑了笑:“都是兄弟,说这些干啥。”
这时,强子却突然停下了脚步:“等等,咱好像忘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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