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僧尸

那巨大的佛头半埋在尘埃与枯叶之中，残破的面容上，慈悲与腐朽诡异共存，无声地注视着闯入者，给这死寂的寺庙更添了几分阴森。

饶是九叔见多识广，心中也微微一凛。

秋生和文才更是下意识地靠近了师父，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七七仰头看着佛头，眨了眨眼睛，瞳孔中不见害怕。

张衡之眉头紧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张天明虽看不见，却仿佛能感受到那股沉郁的气息？

他侧耳倾听了片刻，缓声道：“莫要被外相所慑。

古籍……老道记得上次来时，是在主殿后方的一处偏殿寻得的。

那偏殿半塌，内有几个破旧的经橱。

只是时隔多年，且老道目不能视，具体位置……怕是难以精确指出了。”

“无妨，前辈指引大致方向即可，我们仔细搜寻。”

九叔沉声道。

他率先迈步，绕过了那令人不安的佛头。

寺庙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为破败。

主殿的屋顶塌了大半，阳光透过窟窿照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却照不亮殿内深沉的阴暗。

残存的神像东倒西歪，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早已看不出原本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地面上积满了枯枝败叶和鸟兽的粪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檀香腐朽后的怪异气味。

按照张天明指引的方向，他们穿过主殿的废墟，来到后方。

这里果然有几间相连的、规模较小的偏殿，但损毁程度更为严重，几乎只剩下断壁残垣。

“应该就是这一带了。”张天明停下脚步。

用盲杖轻轻点着地面：“上次来时，似乎是在……左边那间塌了一半的屋子里，靠近墙壁的位置。”

众人依言进入左边那间偏殿。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一面墙还算完整，另外三面都有不同程度的坍塌。

角落里堆着一些腐烂的木材和破碎的瓦罐，靠墙的位置果然有几个倾倒的、木质早已发黑糟烂的经橱，里面的经卷早已化作一滩滩糊状的纸泥，根本无从分辨。

“师父，这……这都烂透了，哪还有什么古籍啊？”

文才用脚拨弄了一下那堆腐化物，捏着鼻子道。

九叔没有回答，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偏殿。

张天明的记忆因为目盲和年代久远，确实不够准确。

他走到那面还算完整的墙壁前，伸手触摸着冰冷粗糙的石面。

石壁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壁画，内容似乎是某些佛教故事，但磨损严重，难以辨认。

“分头找找，注意墙壁、地面是否有异常。”九叔吩咐道。

秋生和文才应了一声，开始在废墟间翻找，主要是看看有没有可能遗落的、保存稍好的书册。

张衡之则护在师父身边，同时目光也仔细地审视着周围。

七七没有跟着翻找，她只是站在原地，粉色的大眼睛缓缓扫视着这个破败的空间。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面刻有壁画的墙壁下方，靠近地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堆积着一些从屋顶掉落的泥土和碎石。

她歪了歪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慢吞吞地走过去，蹲下身，伸出冰凉的小手，拂开那些泥土和碎石。

下面依旧是石质的地面，看起来并无异样。但七七却用指尖，在那块区域细细地摩挲着。

九叔注意到了七七的举动，走了过来：“七七，发现了什么？”

七七抬起头，用她那特有的缓慢语调说道：“这里……感觉……”

她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九叔蹲下身，顺着七七手指的地方摸去。

初时并无感觉，但当他凝神静气，运转体内法力去感知时，指尖却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周围石壁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

并非阴气，而是一种极其隐晦的、类似禁制残留的痕迹。

“有蹊跷！”九叔精神一振，示意众人过来。

他让秋生和文才清理掉那块区域所有的浮土和碎石。

清理干净后，露出了一片相对平整的石板地面。

乍看之下，这块石板与周围并无二致，布满了磨损的痕迹和灰尘。

九叔取出罗盘，放在石板之上。

只见罗盘指针先是胡乱转动了几下，随后竟微微偏离了南北方向，指向石板中心，并发出极其轻微的震颤。

“果然有机关或者暗门！”秋生惊喜道。

众人仔细检查这块石板，很快发现在石板边缘，有一道几乎与石缝融为一体的、极其细微的缝隙，勾勒出一个约莫一人宽、长方形区域的轮廓。

“是块活板！”文才叫道。

九叔尝试着用力推了推，石板纹丝不动。

他又沿着缝隙摸索，终于在靠近墙壁的一侧，摸到了一个微微凹陷、触感冰凉的小点。

他运起法力，指尖泛起微光，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尘封了数百年的机械声响从地下传来。

紧接着，那块石板缓缓地、带着沉重的摩擦声，向内侧翻转开来，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洞口！

一股比寺庙内部更加浓郁、更加阴冷、带着陈腐尘埃气息的寒风，瞬间从洞口中涌出，激得众人汗毛倒竖。

洞口下方，是一道陡峭的石阶，深入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这……这是什么地方？”秋生探头望了望，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张天明面向洞口的方向，脸上的凝重之色更重：“老道上次来时，竟未发现此处……这寺庙，比老道想象的还要复杂。”

九叔从行囊中取出火折子，晃亮了，向下照去。

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几级台阶，再往下便是无尽的黑暗。

“既然找到了，岂有不探之理？”

九叔沉声道：“都小心些，跟紧我。”

他率先踏上石阶，秋生、文才紧随其后，七七也默默跟上。

张衡之犹豫了一下，还是搀扶着师父，跟着走了下去。

石阶陡峭而狭窄，仅容一人通行。

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摸上去冰冷刺骨。

空气中那股陈腐阴冷的气息越来越浓。向下走了约莫两三丈深，前方豁然开朗。

火折子的光芒映照下，一个不大的石室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当他们看清石室内的景象时，除了七七，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石室约莫寻常房间大小，四壁空空，唯有在石室中央，整整齐齐地、呈环形盘坐着十几具身影！

那是十几个身着灰色僧袍的和尚。

他们低垂着头，双手合十置于胸前，保持着打坐的姿势。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的身体竟然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紧贴在骨骼上，如同风干的腊肉，却又保持着完整的形态。

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紧闭，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周身却散发着一种死寂、冰冷、如同岩石般亘古不变的气息。

整整十三具僧尸，如同十三尊雕塑，静静地坐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密室中，不知已过去了多少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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