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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棺材镇


越往深处走鬼路越荒凉,比大丫说的还要邪乎。

队伍走了差不多一天一夜,他们除了在月光下泛着白骨精般惨白光芒的乱坟,和被夜风吹得“呜呜”作响的荒草,连一只活耗子,都没看见。

空气里总飘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棺材板受了潮之后翻出来的那种又冷又腥的朽木味儿。

队伍里,那几个从中央警卫团出来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兵王”,都觉得后脖颈子直冒凉气。

一个个都把枪抱得紧紧的,子弹也推上了膛,仿佛周围那些黑漆漆的坟包后面,随时会跳出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

只有陈墨,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真要说有那也是人心里的鬼。

是战争这个巨大的绞肉机,把人变成了比鬼还可怕的东西。

这股子味道也不是什么阴气。

而是这片土地在被鲜血和死亡反复浸泡、腌透了之后,从骨头缝里散发出来的最纯粹的尸气。

第二天,傍晚。

天,毫无征兆地就变了。

刚才还挂在天边的那点像蛋黄一样的残阳,不知何时,就被从西边滚滚而来的一大片的乌云给一口吞了。

紧接着,就是狂风。

那风是打着旋儿的,在光秃秃的平原上平地拔起,卷着沙土和枯叶,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凄厉咆哮。

豆大的雨点,也跟着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快!找个地方避雨!”

赵长风扯着嗓子在狂风中大吼。

但在这片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原上,又能往哪里躲?

就在众人即将要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成落汤鸡时,走在最前面的大丫突然指着前方那一片模糊的黑暗,惊喜地叫道:

“那里!那里就是那个小镇!”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的瞬间,前方不远处,一座黑漆漆的、巨大的、如同怪兽般匍匐在地上的古镇轮廓,一闪而逝。

“走!快!”

陈墨当机立断。

他知道,在这种天气里一旦淋雨,染上风寒,对于他们这支疲惫之师来说,就等于是集体领了阎王爷的请帖。

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泞的土地上,艰难地向着那座不知是福是祸的古镇跋涉而去。

那座镇子很奇怪。

奇怪的不是它的破败。

在这片土地上,早已没有不破败的镇子了。

奇怪的,是它的格局。

陈墨扶着一个坍塌一半的镇门牌坊,借着闪电的光看了一眼地图。

地图上,这里本该是一片空白。

根本没有这么一座规模不小的镇子。

而且,镇子的布局也完全不符合华北地区任何一个正常村镇的规制。

它没有中心,没有所谓的十字街,或者戏台、庙宇。

只有一条长长的、笔直的、如同被刀切出来一样的主街。

主街是南北走向。

而所有的房屋,都像鱼骨头的刺一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主街的两侧。

所有的房门,都朝着同一个方向。

——东方。

更诡异的是,整个镇子除了他们进来的这个南边的入口,竟然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口!

北、东、西三面,都被一道高达数米的、用青砖和石头垒起来的高墙给死死地封住了,像一座巨大的、没有顶的棺材。

“这……这地方,邪性得很啊……”

一个家里祖上曾是风水先生的老兵,哆哆嗦嗦地说道。

“这……这哪是给人活人住的阳宅啊?”

“这分明是一个聚阴、养尸的阴宅格局啊!”

“头朝东,脚朝西,一条路,走到黑。这……这是给死人修的黄泉路啊!”

他的这番话,让本就紧张的空气变得更加冰冷和压抑了。

几个年轻的战士,吓得脸都白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赵长风瞪了他一眼,“什么阴宅阳宅!只要能遮风挡雨,就是咱们的安乐宅!”

他虽然嘴上硬,但那紧紧握着枪柄的手,也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进去看看。”

陈墨的声音很平静。

他不信鬼神,只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

他知道,这世上任何看似诡异的事情背后,都必然隐藏着一个符合逻辑的人的原因。

队伍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那条同样是死寂的、笔直的主街。

街道是用青石板铺的。

但石板上却长满了滑腻的、黑绿色的苔藓。

两侧的房屋,都是青砖灰瓦的高墙大院,看起来曾经很气派。

但现在,都已破败不堪。

门窗大多都烂了,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如同野兽张开的嘴巴般的窟窿。

整个镇子,安静得可怕。

除了风声、雨声,听不到任何活物的声音,连一声狗叫都没有,仿佛这是一座被遗弃数百年甚至是上千年的鬼城。

陈墨他们推开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完整的院落的大门。

那门是虚掩着的。

“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腐朽、霉变和一丝说不清的动物油脂味道的怪味,从里面扑了出来。

院子里,很整齐。

整齐得诡异。

东厢房的窗台上,还摆着几盆枯死的兰花。

西厢房的门口,还晾着几件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颜色的小孩子的衣裳。

院子中央,那口同样是用青石垒起来的水井,井口被一块巨大的石板盖得严严实实。

仿佛这家人只是出了趟远门,随时都可能回来。

但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的后背在发凉。

因为太安静了。

也太“干净”了。

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的痕迹,不像是遭遇了战乱或者土匪,更像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在某一天突然就那么凭空地消失了。

“分头检查!”

赵长风压低声音,下达了命令。

他和几个老兵,端着枪警惕地走向了正屋。

而陈墨则带着白琳和赵小曼,走向了东厢房。

陈墨推开了东厢房那扇同样是虚掩着的雕花木门。

里面是书房。

陈设很简单。

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同样是堆满了书的书架。

书大多是线装的古籍。

《周易》、《麻衣相法》、《葬经》……都是些关于风水、堪舆和算命的杂书。

看来,这家的主人是个风水先生。

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外面那座镇子的格局会如此怪异。

陈墨走到书桌前,桌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但在灰尘之下,却摊着一本没有合上线装的书。

书的旁边,还放着一只狼毫的毛笔和一方干涸的砚台。

仿佛主人在写着什么的时候,被什么事情突然打断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陈墨轻轻地吹开了书页上的灰尘,露出了里面那一行行用隽秀的蝇头小楷写下的批注。

那不是书。

那是一本日记。

或者说,是一本风水先生的工作日志。

日志上记录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三月初七,雨。东村,王屠户,嫁女。请余,为其卜一吉日……”

“三月十五,晴。西村,李地主,新丧。请余,为其寻一龙穴……”

陈墨耐着性子,一页一页地往下翻。

他的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却越来越强烈。

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也是字迹最潦草也最惊恐的一页。

日期是一九三九年,二月廿八。

也就是他们刚刚才抵达太行山根据地的那个冬天。

“大祸至矣!大祸至矣!”

日记上,只有短短的几行血红色的、像是用血写出来的字。

字迹潦草而又充满了最极致的恐惧。

“鬼,入镇。”

“非人,非妖,非神,非魔。”

“自东来,着白衣,言东语。”

“言,此地风水极佳,乃之绝地。”

“欲,借此地,炼不化骨,制长生药。”

“阖镇,上下三百余口。男尽为药引……”

“吾,亦在劫难逃……”

“只恨学艺不精,窥破天机太晚……”

“来世不做看风水之人……”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

只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手印,和一滴早已干涸的暗红色的血。

陈墨呆呆地看着这篇如同鬼魅呓语般的最后的日记。

他的后背在一瞬间就被冰冷的冷汗所彻底浸透!

鬼入镇?

着白衣,言东语?

炼制“长生药”?

“药引”?

他瞬间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神鬼故事!

这分明是一场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

是一支穿着白色防护服的日本的细菌部队!

他们将整个镇子都当成了他们的天然的实验室!

将这里所有的活人都当成了他们的“马路大”!

而那口被石板死死盖住的水井,恐怕……

“队长!快来看!”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了赵长风惊恐的嘶吼声!

陈墨扔下日记,冲了出去!

他看到赵长风和另外几个脸色惨白的老兵,正合力将那块盖在井口上的巨大的、沉重的石板缓缓地移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浓烈的、混合着腐烂、腥臭和福尔马林味道的刺鼻恶臭,从那黑洞洞的井口里冲天而起!

熏得所有的人都忍不住连连后退,剧烈地干呕起来。

陈墨强忍着那股同样是足以将他胃都翻过来的恶心。

他点燃了一个火把,凑到了井口。

然后,他看到了他这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也最令人发指的景象。

那根本就不是一口水井。

那是一口被塞满了尸体的、人肉的罐头!

里面也不是水,是福尔马林和不知是什么化学药剂混合的液体。

井中无数具赤裸的、早已被水泡得发白肿胀不成人形的尸体,像一堆堆腐烂的柴火一样,层层叠叠地塞满了整个井壁!

他们的脸上都凝固着最极致的痛苦和恐惧。

他们的眼睛都睁得大大的。

在那昏黄的、摇曳的火光下,仿佛都在无声地看着陈墨。

看着他们这些不请自来、打扰了他们这长达两年之久的死亡安息的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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