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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觅佳机国珍入局


石山深知对待赵普胜这等携众来投的外系势力宿将,既需示之以诚,给予足够的尊重和信任,也需在原则问题上明确底线,如此与对方的关系才能持久。

    “我知你水陆战法皆通,此番又带来数十艘战船,于情于理,都应该让你继续执掌水师。

    但我军已经有了长江水师与东海水师,若再设一水师,体系重叠,后勤供给的压力也太大,暂时无力支撑。故而,只能委屈普胜,暂屈就于陆师,你可愿意接受?”

    赵普胜闻言,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追随师父彭莹玉在庐州路起兵时,本就是陆战起家,直到小孤山一役缴获大批元军战船,才转型成为水师将领。

    他手下那些老弟兄,也多是“半路出家”,靠着在江河湖泊中摸爬滚打半年,才掌握一些粗浅的水上手段,他对于是否一定待在水师,其实并无太深的执念。

    更何况,徐宋政权覆灭在即,他率残部突围,天下虽大,却几无立锥之地,石元帅能敞开怀抱接纳自己这些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赵普胜又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当即抱拳,语气恳切地道:

    “元帅言重了!末将本就是个粗人,蒙元帅不弃,得以托身麾下,已是感激不尽。无论水师陆师,只要能追随元帅杀鞑子,末将就绝无怨言!”

    石山微微颔首,对赵普胜的态度颇为满意。

    不过,他不让赵普胜留在水师,其实不是因为“养不起”——长江水师和东海水师近期都在扩编,消化赵普胜手下这点人根本不在话下。而是因为不好安排。

    长江水师组建的时间较长,将领梯次培养的路径已经初步形成,并不缺中高层统兵人才;

    东海水师倒是正缺中高层将领,但海战与内河水战差异巨大,以东海水师的筹建速度,短时间内不用考虑与方国珍争夺制海权。

    若将赵普胜安排到东海水师,就等于将他闲置,无法发挥此人的最大价值,也难以形成良好的示范效应,吸引更多外系人才来投。

    更关键的一点,源于石山对历史走向的预判。

    徐宋政权此刻看似即将覆灭,但在原历史位面,其生命力却极为顽强,不久后便会死灰复燃,届时必然与同样志在江南的红旗营产生激烈冲突,尤其是在水网密布的江西、湖广等地,双方的水战不可避免。

    届时,若是赵普胜在红旗营水师担任要职,无论是否派其与昔日袍泽交锋,都将置其于情理两难的尴尬境地。这既是对赵普胜的折磨,也可能给红旗营带来不必要的风险。

    至于徐宋会不会复起,则根本不用质疑。

    红旗营已经攻入嘉兴路,杭州岌岌可危,元军一旦攻破蕲水,在形式上完成了“剿灭徐宋”的任务,定会立即进剿红旗营,根本不可能留在荆湖犁庭扫穴、镇守维稳。

    如此一来,必然会有大量徐宋残军躲过此劫,只要风声一过就会再次起事。而有石山持续吸引元军主力,徐宋复起的速度,也会比原历史位面更快。

    从这方面讲,红旗营攻取浙北还真是在“围魏救赵”,确实给徐宋东山再起创造了有利条件。

    但这些都是将来才会发生的事,不宜也不能跟赵普胜讲明,石山只需要以真心换真心即可。

    “好,你深明大义,便暂入捧月卫。”

    赵普胜之前接触过红旗营,大致了解捧月卫,但石山仍给他耐心解释道:

    “捧月卫乃我亲军,你在此处,可尽快熟悉我军军纪、号令及作战体系。待你学成,我便先给你配两个镇,你若能再立下大功,抚军右卫的旗号便给你留着。”

    “抚军右卫?!”

    赵普胜闻言,浑身一震。

    去年底,余阙攻破桐城,赵普胜被奋武卫救下后,曾在庐州路内修养过一段时日,大致了解红旗营编制,深知一个卫意味着何等权柄与信任!

    尽管这个卫还要靠军功去换,但他自起兵以来屡逢强敌,打了多少硬仗,最不怕的就是征战立功。

    赵普胜原本只求能得一安身立命之所,若能保留部分旧部便是万幸,何曾奢望过如此高位?

    巨大的喜悦,让他下意识地再次单膝跪地,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末将何德何能,敢蒙元帅如此信重!普胜必当竭尽驽钝,以报元帅知遇之恩!”

    石山伸手将他扶起,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普胜,言语中充满了激励与期许:

    “小孤山一战,你生擒江西行省平章星吉,大破两万蒙汉水师,威名早已传遍天下。更难得的是你自起兵以来,屡经挫败,数逢坎坷,却始终不忘扫元复汉之志!

    就凭这份忠勇与坚持,便值得我代天下期盼光复的汉家百姓,托付重任!望你莫负此志,奋力杀贼,莫要让你师和百万红巾兄弟的鲜血白流!”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赵普胜的心头。

    后世之人因为知晓历史,觉得徐宋复起理所当然。

    但身处其时的赵普胜,目睹的是自至元四年(公元1338年)师父彭莹玉与周子旺袁州起事以来,十五年间屡起屡扑的惨痛!

    是无数信众高喊着“弥勒下生”却倒在元军屠刀下的悲壮!

    是师父彭莹玉最终血染沙场、宏愿成空的无尽遗恨!

    赵普胜之所以在绝境中仍来找寻石山,潜意识里已然对那虚无的“弥勒净土”感到幻灭,但扫灭蒙元、为死难袍泽复仇的执念,却早已经融入了他的骨血深处,不敢或忘。

    石山此刻提及“百万红巾兄弟的鲜血”,正是点醒了赵普胜肩上沉甸甸的责任。一股混杂着悲怆、热血与使命感的情愫在胸中翻涌奔腾,让他眼眶发热,喉头哽咽,只能再次重重抱拳,嘶声道:

    “元帅信重之恩,知遇之情,普胜……唯有以此残躯,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赵普胜并不知道,石山之所以慷慨地许以一个卫的编制,根本考量并不仅是他个人能力和战绩足以担当此任,更在于长远的战略布局。

    徐宋作为最早举起红巾旗帜、率先建国,且真正践行白莲教信仰的政权,在底层民众和很多白莲教信徒中拥有极强的号召力,其底蕴与人才储备不容小觑。

    军事上,石山已经取得先机,只待彻底消化浙北,便能横推江南,正面击败徐宋根本不是问题。

    但战胜徐宋之后,如何有效消化其故地,如何让那些徐宋旧部真心归附,从而真正统合江南的人心物力,才是决定红旗营能否在江南长治久安的关键。

    之前石山已经重用了来自芝麻李系的李喜喜、毛贵等人,如今又重用来自徐寿辉系的赵普胜,这无疑是在向所有潜在的投诚者宣告:

    石元帅胸怀四海,只要你确有才德,并真心归附,无论出身何处,也无论过往经历,皆可在红旗营“一视同仁”,获得施展抱负的舞台!

    当然,对于抚军右卫,石山还是要亲自把关,既要让赵普胜感受到归属感,也要打散其旧部,并将自己人安插到关键位置,牢牢把控军队指挥权,防止其在军中散布弥勒信仰——乱世千万不要去考验人心。

    就在石山着手安排赵普胜事宜的次日,又有个突发情况牵扯了他些许精力,嘉兴路前线常遇春急报:江浙行省平章政事庆童遣使而来,请求面见石元帅!

    联想到此前出使合肥的淮南行省参知政事赵琏被扣下,以及出使方国珍的元廷使者半路被劫杀的两桩旧事,庆童此次显然学乖了,不敢再派行省高官冒险,仅仅派来了一个从五品的左司郎中。

    其来意,不言而喻,无非仍是“招安”。

    红旗营兵锋正盛,嘉兴路指日可下,大军即将进逼杭州,石山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受招安?

    想来,庆童已经收到荆湖元军即将攻灭徐宋“都城”的消息,此刻遣使,无非是想拖延时间,试图撑到荆湖元军主力回师,再图合围红旗营。

    石山并不是去年仓促攻入杭州的项普略、彭莹玉等人,他如今的政治声望与军事实力,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头号“反王”,无需急于攻陷杭州这座行省治所来证明自己。

    而且,在他的战略规划中,彻底拿下湖州、嘉兴、松江三地,稳固侧翼与后方之前,并不想过早进入杭州路与严阵以待的江浙行省元军主力进行决战。

    至于远在荆湖的江南元军主力,石山并不虚——就算他们现在已经剿灭了徐宋,也不可能数日内就回师江浙行省。

    庆童这个时候突然遣使求饶,正中石山下怀,他也想利用这个机会,与对方虚与委蛇,为己方攻城略地和巩固新占领区争取更多时间。

    去年,为了稳住淮南元军,以换取时间消化胜利果实,石山就曾假意接受招安过,当时为防内部人心混乱,他还特意召集核心文武开会统一思想。

    但此番双方都没有谈判的诚意,且谈判的同时战事根本不会停,石山便没有再召集文武商议,直接派元帅府博士陈基与使者接触,探听虚实,并与之周旋。

    石山所不知道的是,此番庆童寻求和谈的意愿,确实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强烈和急迫。

    这不仅仅是因为红旗营已经打到了杭州路门口,而期盼中的荆湖元军援兵却杳无音信;更因为杭州路后院已然起火。

    ——方国珍这个反复无常的无耻海寇,竟然再次举兵反元,并且已经攻陷了台州路治所临海县!

    方国珍选择在此刻再度起兵,在庆童看来简直是不可理喻,自寻死路。

    但站在方国珍的立场,却有其清晰的逻辑:

    首先,元廷使者在其地盘黄岩附近被红旗营小将劫杀,他浑身是嘴也难辨清白。

    更重要的是他与元廷之间本就没有互信,只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石山才有了合作的可能,经历使者被杀之事后,双方的关系实际上已经再次破裂。

    其次,红旗营的扩张速度实在太快,不待元廷与方国珍修复关系,石山就连取镇江、常州,已经席卷苏州府,掌控了海道漕运枢纽昆山,元廷失去了用以笼络方国珍的最大筹码——海道都漕运万户的职位。

    最后,乱世争雄,凭的乃是实力。

    方国珍不能坐视石山吞并整个浙北地区,兵临台州路,将自己赶回海上。

    他必须趁此江浙元军被石山牢牢牵制、无暇他顾的天赐良机,主动出击,夺取更多的城池地盘,方能积蓄足够的资本,在未来与石山的博弈中争取更有利的位置。

    庆童一招失措,顿时陷入石山与方国珍的前后夹击之中,形势危如累卵。

    甚至连飞马急奏京师的海陆通道都被石山和方国珍截断,时间上也等不及再请示朝廷。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冒着擅权违制的大不韪,自行与石山接触,试图寻求一线喘息之机。

    陈基与江浙行省左司郎中一番虚与委蛇的接触后,匆匆返回元帅行辕,向石山禀报:

    “元帅,那元使言辞谦卑,言及庆童愿保奏元帅为江浙行省左丞,只望元帅能罢兵休战。”

    “哦?江浙行省左丞?”

    石山闻言,嘴角泛起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道:

    “这位康里平章(庆童出身蒙古康里部),倒真是舍得下本钱,魄力不小!可惜啊可惜,石某对元廷的官帽子,没有半分兴趣。这身官袍,还是留着他自己穿吧。”

    “元帅,”

    陈基初入元帅幕府,接触石山的时间还很短,不知道元帅的真实想法,但他既然已经见过了使者,见对方开出如此高的价码,却是很想利用这个机会再立功,试探着进言道。

    “那使者神色惶急,不断追问属下元帅之意。属下观之,庆童似已方寸大乱。属下该如何回复,还请元帅示下。”

    石山走到窗边,望着苏州城内逐渐恢复的点点灯火,淡然道:

    “不急。既然是他求我们,那就先晾着他。过三日再说。”

    庆童越是着急,石山便越要从容。

    这不仅是心理上的博弈,更是战略上的需要。他需要时间让常遇春扩大在嘉兴路的战果,需要时间让徐达、邵荣向湖州、松江推进,更需要时间来稳定苏州府和其他新占领区。

    次日,前线再传捷报:常遇春大军已攻陷海盐州,并将崇德州团团围困,破城指日可待。

    石山接到捷报,心中更定,对于回复庆童使者之事,愈发气定神闲。

    如此,又过了两日,就在石山准备让陈基去给那焦灼等待的元使一个含糊其辞的回复时,后方又有一行人被快马护送至苏州,其中一人身穿蒙元高官的紫袍,被直接带到了元帅行辕。

    石山看着眼前这位面容憔悴、却仍努力维持着蒙古贵族仪态的老年官员,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左答纳失里左丞,别来无恙?这几个月,在我处过得可还习惯?”

    来人正是数月前,在长江水战中被俘的江浙行省左丞左答纳失里。几个月的囚禁生活,显然消磨了他的锐气,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落魄。

    但见到石山,左答纳失里仍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语气生硬地回道:

    “阶下之囚,苟延残喘而已,何劳石元帅动问‘好’与‘不好’。”

    石山见这老官心气已堕,知道此番传他过来对了,走近两步,目光平静地看着左答纳失里,缓缓开口道:

    “你可愿回杭州?”

    左答纳失里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死死盯住石山,仿佛想从对方脸上找出戏谑的痕迹。可石山明显不像在调侃他。

    重返杭州?这几个月来,他连做梦都不敢想!

    “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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