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新手比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世间锋芒毕露者终遭天妒。剑仙试炼之后，段楚寒意外获得剑仙传承的惊人消息，被剑阁高层以铁腕手段暗中压下，严密封锁，秘而不宣。毕竟他年岁尚小，仅十五六岁，修为浅薄，远未到崭露头角之时。倘若此等惊天秘闻不慎传扬开来，必会引来各方强大势力的觊觎、刺探与无休止的挑战，非但无益于他的成长，反而可能将他推入险恶的生死漩涡，永无宁日，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那柄名为逸龙的古剑，乃是一把蕴藏灵性、来历非凡的神剑。在试炼空间的奇异领域中，剑身流光溢彩，金光璀璨流转，威势摄人心魄，隐隐有苍劲龙吟相随，撼动心神；然而，一旦脱离那玄奥空间，便如明珠蒙尘，瞬间褪尽神辉光华，化作一柄看似平平无奇的银色中等品相灵剑，所有锋芒尽数内敛，剑鞘更是古朴无华，黯淡无光，与凡俗铁器无异，难辨真容。段楚寒心知肚明此剑蕴藏着惊天大秘，但为免招摇惹祸，引来不必要的窥探与灾劫，平日修炼、与人切磋时，依旧习惯使用那柄沉重无比、饱饮敌血而煞气逼人的饮血剑，一招一式间血光隐现翻涌，以战养战，在不断的搏杀与伤痛中淬炼己身筋骨、磨砺坚韧意志；而那柄至关重要的逸龙剑，则被他万分谨慎地收进乾坤戒最幽深隐蔽的角落，并布下数道简易禁制以彻底隔绝其可能逸散的微弱气息，只在万籁俱寂、绝无旁人之时悄然取出，指尖带着一丝敬畏，缓缓抚过冰凉沉寂的剑身，心神完全沉浸其中，默默感悟那剑身深处残留的、仿佛跨越时空长河而来、浩瀚如海的远古剑意精髓。

天剑门每三年一度、备受瞩目的新手比试，绝非寻常切磋，而是选拔新秀、磨砺锋芒、乃至决定生死的残酷试炼场，每一次开启，都意味着血与火的洗礼。皎洁的月光无声洒落寂静庭院，如水银泻地。天致青独自立于廊檐深重的阴影之下，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轻叩着腰间那冰凉坚硬的剑鞘，发出几不可闻的笃笃轻响，如同敲击在心弦之上。他目光深邃如寒潭古井，倒映着清冷的月辉，闪烁着复杂难明的幽光，思绪却已在凛冽刺骨的夜风中盘旋激荡、翻涌不息——段楚寒那浸染着鲜血的执着与近乎偏执的孤勇，恰似一块未曾开锋、棱角粗砺的钝铁，虽蕴藏着惊人的潜力，却因锋芒未显而难堪大用，空负其材。唯有将他投入这新手比试的熔炉，经受千锤百炼的生死磨砺，在血与火的极致淬炼中，方能彻底洗尽铅华，剥落稚嫩与脆弱，显露出内蕴的无匹锋芒真章，真正踏上通往强者之巅的荆棘之路。

这新手比试的擂台，历来便是由累累白骨铺就的染血登天梯，无数怀揣梦想、意气风发的少年在此折戟沉沙，化作他人垫脚石，无声陨落；亦或有极少数意志如钢、气运加身者，方能于绝境中浴火涅槃，破茧成蝶，最终一飞冲天，光芒万丈。天致青心知肚明，自己此刻的决定，无异于将一息尚存的微弱残烛，毅然抛入狂暴肆虐、足以撕裂一切的风眼中心，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万劫不复的境地。但他更清楚，璞玉不经雕琢，终为顽石；雏鹰不经风雨，难搏长空。温室永远养不出真正的强者。

新手比试的擂台上，由巨大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场地被初升朝阳温柔地镀上了一层流动的、近乎透明的薄金，晨曦微凉。跳跃的光影间，无数细微的尘埃在巨大的光束中无声起舞，如同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金纱，平添几分虚幻与肃穆。

段楚寒作为剑阁一员，在无数道或好奇探究、或审视掂量、或轻蔑不屑的目光聚焦下，缓步踏入这片被鼎沸喧嚣声浪严密包围的场地。他步履沉稳如亘古磐石，每一步都踏得极实，仿佛将脚下历经沧桑的青石都踩得更深一分，发出沉闷的回响。那柄从未离身、仿佛已与他血肉灵魂融为一体的沉重铁剑斜持在他腰间，古朴陈旧的剑鞘上残留着斑驳凝固、早已发黑发硬的血渍与暗红如铁的斑斑锈迹，在清冽纯净的晨光下，泛着一种沉甸甸的、暗哑无华的奇异光泽，仿佛无声地承载了无数场不为人知的惨烈厮杀与生死搏命，散发出淡淡的血腥与铁锈混合的独特气息，昭示着主人过往的峥嵘。

他身形挺拔如雪崖孤松，步伐不疾不徐，每一步踏出，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沉重石子，引得围观如潮的人群泛起一阵阵压抑不住的骚动涟漪，窃窃私语与刻意压低的议论声浪层层扩散开去，如同水波般在人群中荡漾。

人群一侧，众多女弟子纷纷以袖掩口，低语窃窃，目光却如丝如缕，紧紧缠绕在他棱角分明、冷峻如冰雕的侧脸轮廓与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漩涡的幽深眼眸之上。有人脸颊悄然飞起两抹红霞，如染最艳丽的朝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擂鼓般敲击着胸腔；有人指尖无意识地轻颤，贝齿深深陷入下唇，留下浅浅印痕，仿佛被那过分英俊又带着拒人千里寒意的面容攫住了全部心神，连呼吸都变得细碎而急促，目光流连忘返，难以移开。

而另一侧阴影里，簇拥的男弟子们眼神阴鸷如淬了剧毒的刀锋，冰冷刺骨，交头接耳间不时迸出几声刻意拔高的、充满恶意的刺耳冷笑，有人暗中将拳头攥得死紧，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之色，虬结的青筋在手背上暴起如蚯蚓般蠕动，嫉妒与憎恨的毒火在胸腔中灼烧翻滚，最终化作无声的、恶毒诅咒，嘴角扭曲成极度讥诮的弧度，恨不得用目光将他刺穿、钉死在原地。

他的存在，本身就如投入滚烫热油中的冰冷水滴，剧烈地搅动着这池看似平静的春水，将潜藏的汹涌暗流瞬间激荡成吞噬一切的漩涡，无可争议地成为全场无法忽视的绝对焦点。

在本次关乎前程命运的残酷选拔过程中，第一局至关重要的资质测试，无疑是整个流程的基石。它不仅负责精准评估参与者最根本的灵力禀赋与修炼潜能，更是筛选出合格者、赋予其进入后续更为残酷血腥竞争阶段入场券的唯一严苛标准，并为整个漫长而凶险、步步杀机的选拔流程奠定不可动摇的基础，堪称登天之始，一步踏错，万步皆空。

青石擂台中央，一方古朴厚重、仿佛自亘古洪荒时代便存在的巨大测灵石静静矗立，灰扑扑的石质表面布满了岁月侵蚀的斑驳痕迹与细微裂痕，其上铭刻的繁复玄奥符文在清冷晨光下若隐若现，透出神秘而古拙的沉重气息，宛如一头陷入永恒沉睡的远古巨兽，正等待着唤醒它的契机。负责主持的戒律长老须发微颤，面容肃穆如铁铸，声音低沉而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凛然威严，宣布的规则清晰回荡在清晨微凉稀薄的空气里，字字如铁铸，敲在每个人的紧绷心弦之上：“以掌心紧贴石面，引动丹田本源灵力，测灵石自会显现尔等资质深浅，赤为凡俗，橙为良材，黄为贵胄，绿为稀世，青为绝代。我等会根据尔等资质深浅分组，匹配合适的对手。”话音落，场中气氛更凝。

排在前列的弟子们依序上前，或紧张忐忑、手心汗湿冰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不自然的惨白色，脚步虚浮，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飘忽不定；或故作镇定、强撑姿态挺直腰背，胸膛却起伏不定，喉结上下滚动，无论如何也掩不住眼底深处那几乎溢出的慌乱与深切的恐惧，仿佛走向的不是冰冷的测灵石，而是命运的最终审判台，脚下青石板的冰冷坚硬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直窜脊椎，带来一阵寒意。

测灵石的光芒次第亮起，大多只在赤色的微弱光晕中短暂停留，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烛，明灭不定，瞬间便黯淡溃散，只留下石面一阵几乎看不见的细微涟漪，转瞬即逝；少数光芒挣扎着攀升到橙色便已后继无力，光芒摇曳如将熄之火，显得勉强而黯淡，勉强维持数息便不甘地溃散消失，徒留叹息；偶有一抹鲜亮却微弱的黄芒闪现，虽然光芒不盛，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立刻引来人群一阵压抑不住的低低惊呼与无数道艳羡交织的灼热目光，连呼吸声都为之瞬间凝滞，仿佛看到了某种微渺却真实存在的希望之光。每一次光芒的亮起或骤然熄灭，都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台下无数颗早已紧绷的心弦之上，空气被拉扯得绷紧如一张满弦的强弓，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几乎喘不过气，只有晨风拂过衣袂的细微声响，更添寂静。

轮到段楚寒时，场中所有嘈杂的声响、低语、喘息骤然一窒，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实质的箭矢般，密密麻麻地聚焦在他身上——女弟子们的目光交织着炽热的期待与隐隐的忐忑不安，眸光闪烁如暗夜寒星，屏息以待，连攥紧的指尖都微微发白，透出紧张；男弟子们的目光则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浓烈的轻蔑与赤裸裸的恶意，嘴角噙着毫不掩饰的冰冷讥笑，等着看笑话，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阴寒光芒。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紧，凝滞得令人窒息，连拂过擂台的微风都屏住了气息，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无视周遭那几乎能灼伤皮肤的密集视线，步履依旧沉稳如山岳，径直走到冰冷巨大、散发着古老沧桑气息的测灵石前。颀长的身影在初升的晨光中被拉长，投下一道孤绝而沉默的暗影，覆盖了石面上蜿蜒细微的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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