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艰难的抉择

龙国最高保密等级的会议室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海。

陈部长面前的桌面上，只摆着一份文件。那份由李振华院士亲手递交的特高压输电方案，每一个字都重逾千钧。两百亿的投资，六个月的工期。这组数字构成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横亘在“天宫计划”的未来面前。

时间。龙国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部长，”一位来自国家能源部的专家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管的沉默，“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一种折中方案？暂时关闭‘天宫’部分非核心计算模块，让它降频运行。这样能耗可以大幅降低，为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六个月窗口期。”

话音未落，钱秉文院士猛地抬起头。

“不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震得会议室的空气嗡嗡作响。

“降频？关闭模块？”钱秉文缓缓站起，枯瘦的手掌撑在桌面上，“诸位，你们根本不明白‘天宫’是什么！它不是一千零二十四个可以随意开关的灯泡！它是一个完整的、不可分割的拓扑整体！”

他环视全场，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感到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学术威压与狂热。

“那1024个逻辑量子比特，通过马约拉纳费米子的编织，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封闭的结构。关闭任何一部分，都等于在这个宇宙的根基上撕开一道裂口！整个计算结构的完整性将被彻底破坏，模拟精度会断崖式下跌，其结果将毫无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痛心。

“那不是降频运行，那是在自断我龙国的臂膀啊！”

会议陷入了更深的死寂。

一边是缓慢昂贵的远水，一边是自毁长城的鸩酒。

陈部长感觉额角的血管在突突直跳，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挥了挥手，示意会议暂停。

钱秉文和李振华一言不发地走出会议室。

走廊的灯光惨白，映着两位老人同样灰败的脸色。他们穷尽了毕生所学，动用了整个国家最顶尖的智囊团，最终却被一道最基础的能源账单逼入了绝境。

“我们……还能做什么？”李振华的声音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钱秉文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佝偻的背影写满了疲惫与动摇。

他那双看过宇宙本源奥秘的眼睛，此刻却只剩下茫然。

许久，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沙哑地挤出几个字。

“带林天……去看看吧。”

李振华身体一震，看向老友。

这已经脱离了科学的范畴，近乎一种绝望中的祈祷。

他们决定，再次去叩响那扇通往神迹的窄门。

…

“天宫”计划的地下运维层，是一个钢铁与低温管道构筑的巨兽腹腔。十六座超导磁笼如同史前巨兽的肋骨，静静矗立。为了隔绝噪音，整个空间被设计成一个巨大的消音室，但一种沉闷、压抑的轰鸣声，依旧无孔不入，那是巨型稀释制冷机组过载运行的咆哮。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浪，与深处管道上凝结的白霜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林天小小的身影，在钱秉文和李振华的牵引下，显得格外突兀。

他刚一踏入这个空间，就立刻皱起了小眉头，白嫩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舒服。他用力拉了拉钱秉文的衣角，奶声奶气地抱怨：

“钱爷爷，这里好烫。”

钱秉文心中一动。

林天仰起头，指着那些包裹着厚厚隔热层的巨大管道和散热风扇，小嘴一瘪。

“机器都在‘呼哧呼哧’地喘气。”

喘气！

钱秉文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词，如此精准，如此形象！

他们这些科学家用“过载”、“超负荷”来形容，而在这个三岁孩子的感官里，这些冰冷的机器，就是在痛苦地喘息！

林天似乎还嫌不够，他松开钱秉文的手，自己往前走了两步，在一个巨大的主电缆管道旁停下。他把小脑袋侧过来，耳朵贴近冰冷的金属外壳，像是在认真倾听什么。

“还有嗡嗡的声音。”

他转过头，看着两位院士，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像好多好多小虫子在里面跑，跑得好乱。”

李振华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嗡嗡声？小虫子？乱？

他猛地抓住钱秉文的手臂，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是无法遏制的震惊：“老钱！他说的……是焦耳定律产生的电磁噪音和线路损耗！是强电流下的无序热运动！这种能量耗散的‘声音’，根本不可能被人的耳朵捕捉到！”

钱秉文的身体僵直，他死死盯着林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乱。

那个“乱”字，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他固化的思维。

“带他去能源调配中心！”李振华当机立断。

能源调配中心，一面巨大的电子墙上，绘制着“天宫”复杂的能源流程图。

无数条代表能量流动的光线，从代表外部电网的输入端开始，经过变压、稳压、过滤等数十个环节，最终汇入十六座超导磁笼。

林天被抱起来，面对着这面凡人看来头晕目眩的复杂图谱。

他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那根肉乎乎的小手指就在空中划过几道弧线，最终，停在了整个流程图的最开端。

那个代表着“国家电网-戈壁7号专线输入”的硕大节点上。

他的小脸上没有答案，没有指示，只有一种纯粹到极点的困惑。

他扭过头看着李振华，清澈的大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仿佛在问：你们为什么要用这个？

李振华和钱秉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脏同时漏跳了一拍。

他们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方案，都是在流程图的下游想办法。节流，或者在上游建一个更大的水库。

可林天的手指，直指源头。

钱秉文的脑海中，林天的几句话疯狂地交织、碰撞。

“呼哧呼哧地喘气”——制冷系统在拼命对抗某种“污染”导致的额外热量。

“嗡嗡的小虫子在里面跑”——能量在传输过程中就在大量无序地耗散。

“跑得好乱”——这才是关键！他们从外部电网引入的，是高熵的、混乱的、充满杂波的能量！

他们一直以为，“天宫”是个饭量巨大的饕餮。

此刻他们才惊恐地发现，他们错了。

“天宫”是一位有严重洁癖的神明，而他们，从一开始，就在给这位神明喂食掺满了沙子的饭！

制冷系统之所以过载，不只为降温，更在疯狂地对抗这些“沙子”在系统内产生的“熵增”！

李振华的嘴唇颤抖着，一个他从未想过的词汇，从牙缝里挤了出来：

“能量……纯度……”

钱秉文猛地转过身，死死盯住流程图上那个被林天指着的输入节点。

他的手也抬了起来，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这位一辈子与最前沿物理学打交道的老人，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疯魔般的、恍然大悟的狂喜。

“我们一直在……喂它吃沙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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