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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高僧


前面副驾驶的廖瑛一直在密切关注着江无漾。

见夫人捏着报纸,神情凝重,廖瑛便知夫人应当是读到了罗大帅的消息,忙道:“夫人,司令已与南方武装谈判出了结果,他们答应释放罗大帅。最迟明日,便能把罗大帅接到虞市了。司令怕您担心,叮嘱我若是您问,就提前告诉您。”

江无漾绷紧的心一下子松弛下来,捂着胸口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轻声道:“那就好。”

她的尾音已带了一丝哽咽,因不想在车上失态,便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朝窗外望去。

山间的草木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一派安宁景象,可她的眼眶却忍不住发热,心中多种情绪翻涌个不停。

裴陟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为她舅舅的事奔波。

这是她未曾料到的。

舅舅罗正新的生死,对旁人来说或许无关紧要,可对她而言,是这世上唯一的至亲,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受罪的人。

南方武装对他们的家事了如指掌,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在乱局中本就气焰嚣张,在大帅府覆没后,那几方势力争权夺利已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裴陟能让他们松口释放舅舅一家,必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他那性子,是从不肯轻易妥协的,若是有人敢威胁他,只会被他用更强硬的手段反击回去。

可这一次,他却耐下性子,与南方武装反复周旋,只是为了去救他原本瞧不上的舅舅。

一切只是为了她。

这份果断付出实际行动的做法,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感动。

胸口像是被一股暖流填满,温暖得让她鼻尖发酸。

到了山下,远远地见到了来接应她的警卫车队。

十几辆黑色军车整齐排列,车身锃亮,持枪的警卫士兵笔直地站在车旁。

门声响动,高大的男人从中间的黑色军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深灰色军装,宽肩窄腰的身形被军装勾勒得愈发高大挺拔。

那双深邃的黑眸在看到江无漾乘坐的轿车时,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沉稳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

江无漾的心跳莫名加快,下了车,想也不想地朝男人奔去。

山间的风拂动着她的发,裙摆随着奔跑的动作轻轻扬起,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热情镀上了一层柔光。

男人本来加快的脚步顿住。

一愣后,嘴角瞬间咧开,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定定站在原地,张开长臂。

黑眸里的亮光几乎要溢出来,紧紧锁住妻子的身影,满眼期待地等着妻子跑近。

江无漾直直扑进他怀中,紧紧抱住他的有力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胸膛上。

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与坚实,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再也忍不住,在哽咽着唤了声  “晋存”  后,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地掉落在他的军装上。

裴陟激动得一把抱住妻子,也将她紧紧搂进怀中,反复摩挲她的发顶和后背,喃喃地道:“期期,你总算回来了……”

江无漾在裴陟怀中泣不成声。

震惊,痛心,难过,纠结,感激,释然……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释放了出来。

“晋存,谢谢你……”她睫上挂着泪珠,抽泣着道。

裴陟粗粝的大手为她擦掉泪,宠溺的语气中带了丝责备,“我是你丈夫,为你做任何事都是应当的。不必跟我说感谢。”

她能选择回来,愿意继续跟他过日子,他该感谢她,感谢上苍。

他低首看着怀中的妻子,心中既心疼又欢喜,爱意与思念瞬间汹涌。

这么些日子未见,着实想念。

他的妻似乎清瘦了些,肌肤白得透明,却更显娇弱动人。

那哭红的眼眶像是染上了胭脂,在白皙的肌肤上透着粉色,长睫上挂着的泪珠,腮边因哭泣泛起两朵淡淡的红晕,原本红润的唇瓣被愈发鲜艳,像是熟透的樱桃。

裴陟的喉结动了动,忍不住在江无漾唇上亲了一口。

孰料江无漾竟勾着他的脖颈,踮脚主动回吻了过来。

裴陟的身体瞬间僵住,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暗火从心底窜起。

也顾不上这是在荒郊野外,四周还站着众多警卫士兵,一把箍住妻子的细腰,将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俯身加深了这个吻。

男人的动作带着几分急切,却又不失温柔,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她激动的情绪。

江无漾的手臂紧紧勾着他的脖颈,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怀中,任由他肆意地掠夺着自己的呼吸。

空气中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与山间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缓缓分开。

男人的额头抵着妻子的额头,黑目中满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声音喑哑地道:“宝贝,我们回家。”

江无漾轻轻点头,脸颊依旧绯红,却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裴陟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心潮澎湃地牵着她走向中间的黑色军车。

车队缓缓驶离山脚下,朝着虞市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江无漾靠在裴陟的肩头,两人十指紧扣。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裴陟心中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黝黑的脸庞上竟泛着淡淡的红晕,像是喝了酒般,眼神里满是难以抑制的欢喜。

他一只手箍着妻子的腰,让她更贴近自己,另一只手的指腹时不时轻轻摩挲着妻子的手背,把玩着她柔嫩的手。

每隔一会儿,他便会低下头,在她的脸颊或发丝上轻轻吻一下,像是在确认这是真的。

而他的妻,一直顺从而温婉地靠在他怀中,雪白的小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一副全然偎依的姿态。

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满足的了。

裴陟唇角上扬,眸中尽是欣喜与满足。

心中也从未有过的踏实。

因为他知道,他的妻,应当不会再离开他了。

他的妻很容易满足。

他为她做了这点小事,救了她的舅舅,她便如此感激。

他也从中得到了更多启示。

原来只要真正为她考虑,一次行动远胜万次言语。

以后他都如此践行,他的妻深明事理,又如何会不与他同心?

越想,他心中越是痛快激动,恨不得仰天大笑一番,将心中的喜悦全都宣泄出来才好。

他再次低头去看怀中妻子恬静的侧脸。

她眸光干净水润,睫毛长长的,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肌肤细若白瓷,两颊透着粉色,白皙的肌肤和红颜的唇,更显得她唇红齿白,像颗待采撷的果子。

一股难以抑制的情愫在男人心中快速蔓延。

他们已七日不曾恩爱过了。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还从未有过这样长时间。

他心中发痒,只盼着能快些回到司令府,好能跟妻子好好恩爱一番,将这些日子的思念与爱意全都倾诉给她。

终于回到司令府。

裴陟牵着江无漾的手,快步穿过铺满青石板的庭院。

他深受折磨,只感觉再多等一秒,心中翻涌的情意就要溢出来。

江无漾任由他牵着,小跑着跟上他。

看着熟悉的院落,她唇角不自觉地漾起浅淡的笑意。

进了房间,裴陟关上房门,转身便将江无漾压在门板上亲了下来,动作带着难以抑制的急切与炽热,唇齿间尽是掠夺的意味。

江无漾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却是顺从地抬起下巴,张开唇瓣回应着他。

手指也勾上他的扣子,轻轻解开他军装的第一枚衣扣。

裴陟的吻猛地一顿,双眸染上猩红。

她的指尖纤细白皙,解扣子的动作又轻又慢,带着一种不自知的勾人意味,像羽毛般轻轻搔在他的心尖上。

积压的情意瞬间被这主动的动作点燃,他的呼吸陡然加重,结实的胸膛大幅起伏,连带着周身的气息都变得滚烫。

“期期……”

他低哑地唤她了她一声,下一秒,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走向床边。

江无漾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脸颊贴在他颈侧,清晰地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

裴陟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锦被上,随即俯身压了下来。

亲了一会,他起身,胡乱扯开自己军装的腰带。

金属扣  “叮”  地落在地上,紧接着是上衣被扯开的布料摩擦声。

江无漾看着他线条分明的肩背,看着他因急切而泛红的脸,眼眸中虽有羞赧,可还是说服自己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这细微的动作又给了裴陟莫大的鼓舞。

他俯身再次吻住她。

这一次的吻更显炽热,从她的唇瓣滑到脖颈,再到锁骨,每一次触碰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女人的衣裳一件件散落在床脚,与男人粗犷的军装缠在一起,在满地狼藉中透着一分缠绵。

男人时而急切,时而温柔,像是在确认妻子的存在,又像是在宣泄压抑许久的爱意。

女人的指尖不时划过男人结实有力的脊背,在上面留下一道道的红痕。

屋内温度陡然升高。

晃动的帐内一片道不尽的旖旎和春色。

……

恩爱过后,男人仍紧紧搂着女人温存。

“期期,”  裴陟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满是温柔,“别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江无漾抬眸,看着他眼底尚未褪去的红意,温柔风地一笑,轻轻点头:“嗯。”

裴陟忍不住欢快地笑出声来,在她唇上落下重重的一吻。

两人再次抱紧,听着彼此清晰的心跳声。

外面传来弘郎的哭闹声,喊着要找妈妈。

保姆在旁一直劝,却不论如何也劝不住。

江无漾也很想孩子,催促裴陟穿上衣裳,先让孩子进来。

哭唧唧的弘郎终于被放了进来,他立刻止住了哭,“吧嗒吧嗒”地迈着小短腿跑向了父母的大床。

他手里拿着一只铁皮大青蛙,穿着一件卡其色的衬衣和一条棕色的背带裤,背带裤前面是个小熊形状的口袋,里头鼓囊囊的放着些吃的,随着他费力地爬上床,口袋里的东西掉了出来。

是几颗草莓果糖。

“妈妈,妈妈……”弘郎直往妈妈扑,小胖手把草莓果糖递给妈妈。

几日不见,弘郎好像又长了些。

他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精神头也很好,一看就知这些日子被照顾得很好。

江无漾心中熨帖,脸上带了甜意,抱着孩子,在他的小胖腮上亲了一口,问道:“宝贝,最近在幼稚园开心吗?”

“开心!”弘郎使劲点头,跟妈妈讲着幼稚园的事情。

尽管他语言能力还不行,说得前言不搭后语,江无漾还是拼凑出来了原本的事件原貌,认真地回应着孩子的每一句话。

裴陟本想搂着妻子多温存会,此时被打断不说,还要听小黑胖哼哼唧唧的胡言乱语。

他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不想听,一时神情不善地拧眉看向儿子。

弘郎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小肉脸上有大大的疑惑。

爸爸只套了条裤子,光着上身倚在床边。

可一向干净整洁的妈妈,头发是乱的,身上衣裳也皱巴巴的,脸红彤彤的,发间都是汗珠。

弘郎忽然要下床。

裴陟心内一阵欢喜,双眼紧盯着儿子,正打算儿子出去了后赶紧把门关上,却见儿子从茶几那里拿了把折扇出来,又“吧嗒吧嗒”跑回来,在妈妈的助力下爬上床,打开扇子为妈妈扇风。

江无漾感动得眼眶发热,将儿子搂在怀中,柔声道:“谢谢宝贝,妈妈不热。”

弘郎“嗯”了声,坚持为妈妈扇扇子,还说:“妈妈流汗了,妈妈热。”

旁边的裴陟顿时不爽,吼道:“你爹更热,全身都是汗,还不快过来给你爹扇扇!”

方才他出了多少力!

弘郎不满地“嗯”了声,竟然冒出一句:“等等!”

意思是,先给妈妈扇,一会再轮到爸爸。

裴陟和江无漾同时被逗笑了。

不过裴陟向来是爱玩弄孩子的,他故意作势要去抢孩子的扇子,弘郎急了,又躲又叫的。

裴陟一把拽过肉乎乎的小胖,将他扔到床角处,然后自己拿着扇子,搂着妻子扇风。

弘郎“嗯嗯”着表达不满,爬过来就来夺扇子。

父子两个又闹将起来。

床上的被子都被他们搅成了一团,床板“咚咚”直响。

江无漾面带笑意地看着他们打闹,不时在旁劝着,在儿子要哭时阻止裴陟。

这便是她所期待的平淡又温馨的日子。

是她能实实在在握住的幸福。

还有很快就能见到的舅舅。

这些都是她该珍惜的当下。

她不后悔她做的决定。

……

黑色的轿车行驶在虞市的街道上。

罗正新坐在后座,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穿的旧绸缎长衫上。

这已是他最得体的衣裳了。

车窗外,虞市的街道热闹非凡,商铺林立,行人往来有序,与南方的衰败景象截然不同。

可这繁华落在罗正新眼中,却只剩伤感与寂寥。

这不是他的地盘。

他如今只是个依靠别人庇护的败者,是要仰人鼻息以寻求一方立足之地的落魄之人。

被裴陟所救,又被接到他的地盘靠他接济,是罗正新前半生不曾想到过的。

一会要面对的,大概会是嘲讽与高高在上的傲慢。

此一时彼一时。

以后要在别人的地盘上讨生活,他必须接受一切。

南唐李后主,北宋徽宗赵佶,明英宗朱祁镇,皆都曾受被俘之辱,不得不屈居于人之下。

他罗正新这点不算什么。

轿车渐渐驶近司令府,远远就能看到门口站着的侍卫。

司令府大门建得巍峨大气,朱红色的门板上挂着烫金的匾额,两侧矗立的石狮子威严而庄重。

罗正新的心跳渐渐加快,他深吸一口气,对身边的家人说:“一会儿见到裴陟,一定把礼数做足了。”

下了车,竟见到裴陟抱着弘郎在门口亲自等候迎接,旁边挽着他胳膊的正是外甥江无漾。

裴陟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姿挺拔,眼神温和,一见到罗正新,便露出了笑意,主动上前伸出手,“舅舅,一路辛苦了。”

罗正新愣了一下,随即连忙伸出手,与裴陟轻轻握了握。

裴陟的手掌温暖有力,掌心的薄茧带着军人的厚重感,隐隐提醒着罗正新眼前之人现今高不可攀的身份。

可实际上,裴陟待他只有晚辈的谦和,没有半分胜利者的傲慢,更没有对败者的轻视。

这份尊重,让罗正新心中的不安渐渐消散,语调中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多谢裴司令出手相助,罗某感激不尽。”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恭敬,也带着几分无奈。

裴陟笑了笑,道:“舅舅客气了。您是期期的舅舅,也就是我的长辈。我帮您是应该的。我们是一家人。以后叫我晋存行了。快请进!”

罗正新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所听到的一切。

裴陟竟然给他足够的面子和尊重。

他望向旁边的外甥江无漾。

江无漾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喊了声“舅舅”便哽咽住了。

罗正新想抱抱自己的外甥,抱抱这个在他落魄后仍真心关怀他的亲人,但碍于裴陟在场,他只是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叹息,“期期,让你费心了。”

“舅公!”  弘郎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奶声奶气地喊道,“进来玩吧,我有好多玩具!”

孩子的童言无忌瞬间打破了这严肃而拘谨的场面,罗正新终于露出了笑容,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跟着裴陟与江无漾走进了司令府。

当晚,裴陟特地在司令府为罗正新设了接风晚宴。

宴席并未安排下属官员,只有裴老夫人与裴氏几位高辈分的宗亲作陪,桌上的菜肴多是南方口味,显然是特意为罗正新一家准备的。

席间,众人绝口不提南方的乱局,也不聊军政之事,只拉着罗正新说些家常,聊南方的气候与习俗,聊家中子女的近况。

罗正新心中从不安到放松,又到感动。

他做梦都不曾想到,凶悍如匪,发作起来六亲不认的裴陟能为他做到这般境地,给了他如此周全的体面。

这一切,自然是因他的外甥。

想起过往,他心内生出一丝愧疚。

他辜负了三妹,辜负了外甥,可等他落魄了,成为了阶下囚为人所唾弃时,外甥是唯一一个不放弃他的人。

跟他同一时代的军阀,都下场凄惨。

唯有他,保全了全家老小。

他这辈子,大起大落。

自小衔着金汤匙出生,做了几十年大帅风光过,最终又成为阶下囚,被人骂作“汉奸”,到头来两手空空。

虽然争斗了大半辈子,最终回归了普通人的身份,但他也是应当感恩的。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酒过三巡,裴老夫人忽然想起一件旧事,对罗正新道:“亲家公,说起来,我们两家就是有缘,合该做亲家的。”

罗正新疑惑道:“哦,难道之前有人给期期和晋存牵过线?”

自期期出生,来牵线的人多之又多,但他不记得裴氏有过这意思。

裴老夫人一笑,道:“那年弘郎的爷爷南下去鹤城签《南北联合护商协定》时,曾见过无漾。虽只是一面,但无漾的温婉大方却给老爷子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当时老爷子打探了一番,听说无漾尚未说亲后,老爷子就很高兴,张罗着要去提亲。只是知道晋存性子拗,得先告诉他一声,结果晋存一听无漾才十二岁,无论如何都不肯同意,跟老爷子大吵了一架,老爷子只得作罢。过后,就在报纸上看到无漾很快定亲了。”

知道儿子不愿听儿媳跟别人订过婚的事,裴老夫人便识趣地停住了。

裴陟听了,脸一下子涨红,额上绷起一根青筋,那双不大的眼睛睁大了些,不可置信地道:“当年老爷子要给我说的,是期期?!”

裴老夫人笑道:“是啊!怎么,后悔了?”

裴陟懊恼至极,恨不得父亲能活着,他好跟老爷子再大吵一架。

说话说一半算是什么事!

他只知是个十二岁的南方姑娘,其他的一无所知。

当时已十八岁的他一听是要给他找个小孩,脑中立刻浮现出十一二岁小丫头片子矮小瘦弱的模样。

他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暗骂父亲是老糊涂了,那跟给自己找个闺女有什么差别!

如今这事被母亲不经意地在餐桌上说出来,他气恼不已,简直要恨死自己,生怕江无漾也生他的气,急赤白脸地为自己解释道:“都怪老爷子说话说一半!若我知道那是期期,立刻就答应了,我们早早就订婚了!”

罗正新和裴老夫人同时笑了。

江无漾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罗正新放下酒杯,笑着道:“现在也不迟。有缘之人,兜兜转转,还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众人都纷纷言是。

听得大家都称赞自己与妻子般配,裴陟心中得意至极,那股愤恨与懊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目光热烈地望向江无漾,眼中的欢喜与深情,几乎要溢出来。

江无漾冲他微微一笑。

他不禁心中发痒。

也不管众多人在场,目不转睛地看着妻子。

今日江无漾为了迎接舅舅,特地穿了身朱红色的旗袍。

这颜色对她这个年龄来说有些重。

可她却将其穿出了别样的韵味。

那雪白的肌肤让朱红色一衬,莹莹透着光,像羊脂玉一般润泽。

还有那双灵动的乌眸,在朱红色的衬托下,也愈发黑亮水润,忽闪忽闪的,透着灵慧,让人看不够。

裴陟喉结滚了一下,从桌子下方握住江无漾的手,来回抚摸。

趁着几个长辈正在说笑,他忽地凑在江无漾耳边道:“宝贝,听见了么,我们是天生一对。合该做夫妻的。”

江无漾无奈地笑了一下,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用眼神示意他得体一些。

裴陟愉悦地低笑了声,在桌下捏了把她的手心。

而后一边与长辈说着话,一边把玩妻子滑溜溜软绵绵的小手。

接风宴后,裴陟着人将罗正新一家安置在专门准备的新宅子中。

宅子离司令府不远,地段安静,院内园林精美,是个养老的好地方。

最重要的是,妻子江无漾很满意。

裴陟现在越来越体会到,妻子发自真心地高兴,他也会打心底里开心。

妻子的笑容,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柔情蜜意。

每每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他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要忍不住随时随地笑出声来。

晚上,回到卧室中,江无漾冲洗完坐在镜前擦头发。

裴陟冲洗得很快,几分钟便出来了。

他拿过吹发机,站在江无漾后面为她吹发。

她一头乌发顺滑丰盈,吹完后更是丝丝分明,亮如绸缎,散发着淡淡的馨香。

裴陟俯身在她发间深嗅一口,陶醉地道:“好香。”

江无漾软着身子,任他亲热。

裴陟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一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委屈和不甘,“期期,原来我们早在七年前就认识了。我现在真是后悔那时没打听清楚,就胡乱拒绝。不然,我们早就订婚了!”

江无漾无奈一笑,唇角的小梨涡浅浅地绽开,“那算不得认识。”

只是公公提了一嘴。

他们既不知对方的存在,又从未见过面,怎么算认识呢。

裴陟却提高了音调,斩钉截铁地道:“怎么不算认识?我父亲那是非常郑重其事的!相当于你十二岁时咱们就订婚了!”

“而且,我们这才算是父母之命!”

江无漾不知该说什么了。

让他一安排,在她十二岁时,他俩不仅认识了,还订婚了。

不过,她似乎明白裴陟为何非要这样说。

他是在较劲,非要证明他才是先同自己订婚的那个人。

她不好再去戳穿他,省得再说到宋彬儒,让他再急躁。

她轻轻“嗯”了声,表示赞同。

见她同意,裴陟脸上瞬间露出灿烂的笑容,笑得一口白牙明晃晃的。

他一把抱起香喷喷的妻子,往床上走去,往妻子滑嫩的脸蛋上狠狠亲了口道:“方才在饭桌上我就忍不住了!”

江无漾的脸微微变红。

私下里,他十句有八句不离这个。

现在她还知道,就算他在外面看起来很正经时,脑中想的可能也是不正经的事。

将妻子轻轻放到榻上,男人修长结实的身躯覆下来,与妻子双手十指交叉,黑沉的目光带着深沉的占有欲,哑声道:“期期,你合该属于我!你合该是我裴陟的女人!”

……

北方初春的清晨还带着料峭寒意,晨霜在青石路面上覆了层薄白。

天蒙蒙亮,城郊的山道上已响起车辙声。

三辆黑色轿车在前开路,后面十几辆车整齐地跟着,车身锃亮的金属部件沾着未散的晨雾,泛着冷冽的光。

除此之外,还有两队步兵警卫前后相拥。

沿途早起的百姓都知这是裴司令的警卫车队,今日为父兄祭日而来。

他们退回院门口,隔着篱笆屏息等候车队驶过,连家养的狗都牵到后面,生怕吠声打扰了贵人。

车队行至山脚下的停车场,为首的轿车率先停下,侍卫长快步上前拉开车门。

一双穿黑色军靴的长腿迈下来。

高大的男人俯身下车。

他一身笔挺的墨色军装,肩背挺拔如松,腰间武装带将墨色制服束得严整,健硕的身型把军装撑出饱满利索的线条。

他并未着急走,而是先将孩子抱在手中,又伸手扶着妻子出来。

江无漾穿了件素色厚旗袍,外面罩了件同色羊绒披肩,柔软的毛领将她的面庞衬得愈发莹白如玉,一张娇艳的脸蛋上既有未褪的稚嫩之气,又透着几分妩媚的韵致,眉眼流转间,有一股楚楚动人的柔意,容貌绝美,仪态万分,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驻足相看。

她的到来,让这没有生机的寒冷野外,瞬间似有春风拂过,凭空添了丝明媚动人的暖。

弘郎今日换上了深色中山装,里面衬着厚厚的棉衬,大概是被父母叮嘱过,往日里活泼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小手紧紧攥着爸爸的衣襟,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认真。

“司令,山道已清场,暗哨也已到位。”  侍卫长躬身汇报。

裴陟颔首,一手抱孩子,一手拉着妻子,迈步踏上青石小径。

山路两旁的松柏还裹着残雪,枝桠上偶尔有雪块滑落,“啪”  地砸在地上。

走在最前开路的侍卫提前用伞骨轻拨枝头,将悬着的雪块抖落,动作利落,训练有素。

裴氏祖坟坐落在半山腰的平缓台地,此处视野开阔,能俯瞰山下刚解冻的田野与大片山林,是个风水极佳的地方。

两座汉白玉墓碑并排而立,碑身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连缝隙里的霜花都被清理干净,上面镌刻的  “先考裴公振邦之墓”“先兄裴公玄威之墓”  字迹刚劲有力,在晨光中透着金色的光泽。

裴陟走到供桌前,将祭品一一摆放整齐。

他亲自为父兄各斟满一杯。

酒液在冷空气中泛着细密的酒花,随着裴陟的动作均匀地倾洒在墓碑前。

裴陟将祭文放在供桌中央,而后神情肃穆地跪到冷硬的地上,为父兄磕头祭拜。

起身后,他将弘郎抱到身前,声音比平日低沉了几分,郑重地叮嘱:“裴拓,给爷爷和大伯磕头。要磕得端正,心里要想着他们,知道吗?”

弘郎点点头,在父亲的搀扶下跪在铺了棉垫的蒲团上。

他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连着磕了三个头,每一个都磕得实实在在,额头轻触棉垫时还带着细微的声响。

“爷爷、大伯,我是裴拓,我和爸爸妈妈来看你们了。”  他虽奶声奶气,却极其认真。

裴陟闻言,眼眶微微发红,呼出的白气模糊了视线。

他将弘郎交给侍卫,自己与妻子并肩跪在另一组蒲团上,目光落在墓碑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哽咽,“爹,大哥,晋存来看你们了。你们在时,我一直惹你们生气,也没能让你们看到我成家。”

都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纵使是裴陟这样硬的眼眶,说到这里,忆起往事,也不禁滚滚落泪。

他记得,他出发去夷山基地前,还同父亲大吵了一架。

而父亲,在虞市发生叛乱之际,却第一时间往夷山基地派去了一支特战军。

正是那支特战军,助他逃了出来,让他得以遇到了期期,有了反攻的机会。

身旁嗯江无漾为他递过手帕,他拿着手帕在眼眶处抹了一把,拉起妻子的手,特地告诉父亲与大哥,“爸,大哥,是期期救了我。我现今一切都好,娶了期期,还有了弘郎,裴家有后了。你们放心,我守住了你们留下的所有土地,打跑了欺辱我们的外国联军,我绝没让你们失望。”

江无漾也轻声开口,语气带着敬重,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轻轻散开:“爸,大哥,我是无漾。往后我会同晋存一起,好好教弘郎做人,让他长成有担当、有骨气的人。”

一时间,整个山台上只有风吹过松柏、雪块滑落的声响。

裴陟点火焚烧祭文。

火焰在冷空气中显得格外明亮。

黑色的纸灰随着风缓缓升起,在空中打了个旋,慢慢飘向远方。

就在三人准备起身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靴底碾过霜花的  “咯吱”  声在这寂静的山中格外清晰。

只见一位身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缓步走来。

他面容清癯,眼神平和,手中握着一串佛珠,周身透着一股超然的气度,与这清冷肃穆的祭典氛围甚是相合。

侍卫拦住了他,他微微一笑,说了声“阿弥陀佛”后,道:“我是来看望故人的,还请施主相放。”

侍卫长狐疑地看看他,又请示性地望向裴陟和江无漾。

裴陟从不信这些东西,更不会认识什么僧道,他望向身边的妻子。

江无漾见那老僧望向自己,眼中似有相识之意,忽然想起自己百日时,母亲曾为自己请高僧祈福,连自己的名字都是高僧取的。

难道眼前的僧人,便是当年的那位高僧?

江无漾朝侍卫长颔首。

老和尚被放进来,先对着墓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动作恭敬却不卑微。

随即转向裴陟夫妇,目光先落在江无漾身上,又缓缓移向裴陟,眼神如古潭般深邃。

见眼前这男子身姿挺拔如青松,一袭墨色军装衬得他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带着上位者的沉稳与威严,周身似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流转,老和尚微微颔首,随即开口道:“施主夫妇气度不凡。这位男施主眉目清朗,周身贵气萦绕,一看便是心怀丘壑、能担重任之人,日后定有一番作为。这位女施主,眉宇间藏着福泽之气,亦是贵不可言。老衲云游至此,见此处晨光澄澈、灵气充沛,便多走了几步,贸然打扰,还望海涵。”

裴陟虽不信这些佛道,因是在父兄的坟墓前,却也对老和尚保持着基本的尊重,道:“大师客气了。今日是家父与家兄的祭日,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老和尚微微一笑,目光依旧落在江无漾身上,缓缓说道:“‘将无恙,来可期’。一晃十九年过去了。”

江无漾也报之以微笑,“大师,果然是您。许久未见。”

老和尚闻言,笑着点头:“正是老衲。当年见女施主在襁褓中,眼神清亮如晨星,便知你有大贵之命,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今日再见,果然如此。身边有良人守护,膝下有佳儿承欢,自身还心怀善念,开办医院救助妇孺。老衲当年所言的‘无恙’与‘可期’没有托付错人。罗三小姐可安心了。”

提及母亲,江无漾心中激动不已,轻声问道:“大师,您还记得我母亲在我百日宴上还说过什么吗?她……已经不在了。”

老和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中露出几分惋惜,“罗三小姐的温柔善良,老衲至今记得。当年她抱着你,反复叮嘱老衲,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求她能平安顺遂。如今看来,三小姐的心愿,已然实现了。”

江无漾不禁眼眶泛红。

裴陟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将自己的厚常服披在她身上,目光转向老和尚,语气带着感激:“多谢大师告知这些往事。内子一直惦记母亲,今日能听到大师的话,她也能安心了。”

老和尚温声安慰道:“女施主不必难过。罗三小姐在天之灵,见你过得幸福,定会欣慰。况且,你与裴司令皆是心怀大义之人  。老衲云游途中,听闻裴司令严惩欺压民众的外国侨民,并一举击碎外国联军的侵犯,使得他们现在不敢越雷池半步;女施主则招募医疗队援北,还在虞市开办妇幼医院,让无数贫苦妇人在寒冬里有了生产依靠。你们夫妇二人,虽是少年夫妻,却有胸怀天下的大志向。这般善举,不仅能保自身平安,更能福泽儿孙,往后的日子定会愈发顺遂。”

裴陟与江无漾听了,心中自是满满的欢喜。

想不到在这荒郊野外,竟能遇到为妻子百日宴祈福并赐名的高僧,裴陟心中一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慨,暗道这佛法讲求“缘”字,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不正是印证了“缘”这一字么。

况且,这高僧所说的种种,意思都是他跟妻子是英雄配美人,男才女貌,是全天下第一相配,他心内窃喜,简直是万般得意,整个人飘飘然,一时间语气也真诚了许多,道:“大师过誉了。护民安邦本是军人的职责,救助妇孺也是分内之事,能得大师祝愿,是我夫妇二人的荣幸。”

老和尚笑着看向一旁的弘郎,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弘郎的棉帽毛茸茸的,带着暖意,老和尚的声音也变得温和,“此子眉眼开阔,眼神坚定,将来定能承父母之德,成为守护一方的栋梁之才。老衲为他祈福,愿他平安成长,一生顺遂,不负父母期望。”

弘郎虽不甚明白,却也学着父母的样子,对着老和尚鞠了一躬,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大师。”

老和尚欣慰地点点头,转头对裴陟夫妇道:“老衲与二位施主有缘,今日相见,也算圆满。二位施主的福气,还在后头。往后不仅家中和睦,事业上更能大展宏图,在这乱世之中闯出一片天地,护更多百姓平安。待春暖花开时,定会有更顺意的事降临。”

说完,老和尚再次双手合十,对着三人微微躬身,转身缓步离去。

僧袍的衣角在风中轻轻飘动,棉披风上沾着的霜花簌簌落下,很快便消失在松柏掩映的小径尽头。

只留下那句  “福气还在后头”  的话语,在山台上和人心中久久回荡。

侍卫长上前请示:“司令,山路有霜,是否需要派人护送大师下山?”

裴陟道:“不必了。大师是方外之人,自有其缘法。”

他现在都有点信了。

……

回程的路上,车内温暖,江无漾偎在裴陟肩膀上,脑中回想着大师的话。

沉思了许久,她看向裴陟。

裴陟立刻向她看过来,熠熠的黑目中带着笑意,冲她挑了下眉,意思是为何看他。

江无漾的唇动了动,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她怕若是说出来,便不灵验了。

成大事者,须得沉住气,未成之前,不要过早宣之于口得好。

裴陟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他低首在她发顶印下一个轻柔的吻,抚着她的发,默契十足地道:“期期,你二十岁生日很快就要到了。我要送你一件最好的成人礼物。”

江无漾心中明白他所说的是什么,她那双乌润的美眸中全是笑意,声音轻柔却坚定,“好,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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