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知山有虎

——血沃修罗旗影稀，骨立嘉善刀作誓

龙剑飞拍了拍这兄弟的肩膀，一把抄起脚边的大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光线中隐隐透着的寒芒：“别看小日本的飞机、大炮厉害。但只要我们能活着挨近他们的身，他们就全是一群小羊羔。一个小海岛上的矮子要论干架，哪比得上我们这群蚩尤老祖的子子孙孙厉害？这几千年来，我们九黎苗族怕过谁？打了几千年了，我们还活在这片土地上！”

一提到蚩尤老祖，这群武陵山的汉子便像是打了公鸡血一般精神，一个个都站了起来。

“是啊，我们怕谁？就是为国战死了，也是回到东方的故乡和蚩尤老祖他们在一起！死有何惧？”

“只要近得了东洋矮子的身，我们就梭镖！用大刀收拾他们。怎么快怎么来！怎么狠怎么来！”

“是啊！弄死一个是一个！弄出一点动静就换地方！绝不缠斗！”

“是啊，龙队说得对！我们只有像山里的毒蛇一样，咬一口就跑，才能活下来。”

“我们必须要活着等道坦克和步兵近了，才能…才能给白天被填进那无底洞里的弟兄们，讨回一点血债。”

……

龙剑飞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是啊，血债！这些血债我们要一笔一笔的讨回来。上个月在罗店，我们黑旗一个营守侧翼。鬼子的重炮轰了两个时辰，战壕都被掀平了。等到日军走近了，我们活着的人只能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往上冲，那种，那种……”龙剑飞的声音开始发颤，他把脸埋进掌心，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出门的时候，那些后生的爹娘托我照看着点，可我…我连他们的骨头都凑不齐了！”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烫在了每个湘西汉子的心尖上。

“我们黑旗，跟着15师踏进上海这屠宰场时，630条好汉，哪个不是爹娘生的？哪个不是婆娘的汉子？哪个身后没个盼着归家的娃？”    龙剑飞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扫过石苍山身后那寥寥几个同样伤痕累累的身影，最终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惨淡到极点的笑容：“旗，没倒！只是，影子…稀了。我们多少兄弟…再也看不到腊尔山的云，听不到酉水河的浪了”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心头，压得人喘不过气。

龙剑飞每一句话都像带着倒刺的铁钩，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浓得化不开的乡愁，狠狠凿进他们每个人的心窝子里。

“天快亮了，阎王又要出来巡街了。”龙剑飞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沙哑和警惕。他看向石苍山，目光灼灼，“苍山，128师的任务，摸清楚了吗？”

“嘉善。”

“嘉善？”  龙剑飞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刀刻般的“川”字，沟壑深陷，“看来，上海是守不住了，这是要在嘉善设下最后一道绊马索，又是一场拿人命去填无底洞，为大部队后撤腾时间的大戏啊。”

石苍山沉重地点点头：“是，死命令。我们128一上岸…接到的命令，就是星夜兼程赶过去，钉死在嘉善，不让东洋矮子从哪里过去。”

“”=是啊，嘉善如果不设阻击，东洋人的铁骑就长驱直入苏州和南京，后果不堪设想。”龙剑飞明白上峰的意图，可那块地实在是无险可守。他眼神中透着无比的担忧：“苍山，嘉善…那不是个好地方！那是块死地！”

说着抽出刀尖在地面上用力勾勒出嘉善那绝望的地形，“苍山，你看。嘉善没山！一马平川！就那么几条浅水沟，几座小破桥！你们拿什么守？又是拿兄弟们的血肉之躯去填那沟壑吗？那是给鬼子炮兵和飞机准备的活靶场啊！”

“是啊，那鬼地方，太的开阔了！”一个满脸风霜、鬓角已见灰白的老黑旗兵嘶哑地补充道，“鬼子的炮火能把整个嘉善都犁一遍！在让步兵冲上来，我们的人想找个藏身的土坎都难如登天！”

石苍山攥紧了拳头“我们不怕死，我们湘西出来的兵，骨头缝里都刻着“守土”两个字！，我们怕的是…死得不够本！怕的是…用命也填不满那道沟，挡不住日本人的炮火！”

“哥，我们就算是死，也要崩掉鬼子满嘴牙！”是老三眼里透着无畏的光.

龙剑飞看着眼前的后生，仿佛看到一个月前刚踏入上海这片血肉磨坊时的自己。这是种明知是死路一条，也要用骨头去撞出一条血路的悲壮。他懂。

“要…要不，我们…我们现在就回去吧？回…回山里去？”一个缩在角落、年纪和石老四相仿的瘦弱少年，带着哭腔，怯生生地吐出了这个压在心底的念头。

原本斜靠在米柜上的龙剑飞，眼中寒光乍现！他甚至没回头，手腕只是闪电般一抖！

“嗖——嗡！”

一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一柄寒光闪闪的飞刀擦着那少年的耳廓，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狠狠钉在他身后的米柜板子上，刀柄嗡嗡震颤！

龙剑飞是黑旗总教头龙长卿的干儿子，也是尽得他真传的关门弟子。那一手飞镖扔得是出神入化，百发百中。

这一刀，是警告，更是当头棒喝！

“这种话，老子再听到第二遍——”龙剑飞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下一刀，我就戳穿你的喉咙，把你当年猪宰了，你信是不信？你娘在寨子里盼着你，盼的是什么？是盼着你当个逃兵，把鬼子引回家门吗？！”

“不，不敢了！龙队！”那少年被死亡的恐惧和龙剑飞话语中的痛斥惊醒，声音带着哭腔，却多了一丝决绝。

或许在这种进退皆亡的境地之中，勇猛向前，杀敌保家，才是唯一能让自己，让千里之外的亲人活下去的希望！

“对嘛！都给老子把腰杆挺直了！”  他声如洪钟：“咱湘西苗家汉子，血脉里淌着的是蚩尤九黎八十一部落的老祖宗们的烈血！我们祖祖辈辈，都把脊梁骨钉进了武陵山的万丈峰峦！难道要在东洋矮子面前，我们脊梁骨就被打弯了不成？！”

“没弯！”众人齐喊了一声。

“好！”龙剑飞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现如今，我们黑旗既然都在128师，我们这几个零散的黑影，就得去嘉善和128师的大旗汇合！记住，我们不是去守山头！我们是去守咱武陵山的骨头！是去守咱爹娘、婆娘、娃儿的活路！是去守咱中国人的脊梁！

石苍山只觉得一股滚烫的血气直冲天灵盖：“龙哥说得对！我们骨头碎了也得戳在那儿！脊梁断了也得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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