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怎么是你？

——烽火骤逢旧识面，硝烟重见故人眸

“陈启明！你个冇得卵用的蠢猪！宝里宝气！搞莫子咯！”

刘奎像一头受伤暴怒的雄狮般冲了进来，半边脸都被硝烟熏黑，怒目圆睁，看到蜷在地上失魂落魄的陈启明，更是怒火攻心，抬脚就是一记带着风声的狠踹，正中陈启明的小腹。

“要不是你像个哈宝一样杵在那里不动！道长何解会冲出去扑你？！何解会把命搭上？！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的！”

他粗粝的怒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血泊里捞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狠狠砸在陈启明身上。

刘奎越说越气，悲愤欲狂，作势又要抬脚，却被高鸣一把狠狠扯开。但高鸣看向陈启明的眼神，同样冰冷如刀，那目光里没有丝毫温度：“看清楚了冇？！咯就是战场！战场！不是你们学堂里打瞌睡、做春梦的地方！每一秒钟都有人死！你不晓得好好保护自己，就会有更多的兄弟，像道长一样，为了救你这个冇醒事的伢子，白白送命！你不是在打仗，你是在害人咧！”

“陈启明！”刘奎虽被高鸣拦着，胸中翻腾的悲愤无处发泄，只能朝着地上这个“学生袜子”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高鸣冷眼看着他：“你要想活！想让兄弟们活！就快点让自家变成一匹呲牙的狼！莫再做一头等死的猪！”

陈启明蜷在冰冷刺骨的地上，巨大的愧疚和内心山崩海啸般的冲击让他感受不到被踹的疼痛。

道长的血，道长凝固的眼神，高鸣的怒骂，刘奎的唾沫……这一切交织成一张绝望的网，将他死死困在冰冷的地狱里。

高鸣说完，刚一转身，差点撞到了身边的王德彪身上。他猛得一拍自己的脑门：“何得了喽！有是一个大冤种！”他本想一走了之，可看到王德彪看自己的眼睛又有一种无声的期待，于是停了下来看着这个外表野蛮，内心实在懦弱的男人，手指指着他叫了一声。

“王德彪！”

“到！”

“你如果还是一个男人，就带一个班死死钉在这扇门后！苍蝇都不许放进来一只！谁让鬼子越界一步，老子先崩了你！”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我一定……守住。”

高鸣这大步流星，走向教堂里面，也才看清了这教堂内部的情况：。

本该是圣洁如天堂的教堂里，彩绘玻璃已被流弹击穿，碎片混着灰尘簌簌往下掉。耶稣受难像的鎏金被硝烟熏得发黑，那双悲悯世人的眼睛正俯视着脚下的炼狱。

伤兵们横七竖八地堆在冰冷的地砖上，有人断了腿，裤管浸成紫黑色，牙齿咬得嘴唇淌血；有人捂着汩汩冒血的胳膊，指缝间不断渗出血珠……  几个医护人员正手忙脚乱地穿梭其间，给伤员们包扎伤口，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焦急。

看见高鸣带着人马冲进来，为首的医护人员立刻小跑着过来：“你们，你们可算是来了……再迟一些，我们就，就真的撑不住了……”

透过厚厚的镜片，这个50多岁的军医双目赤红，眼中满是血丝，显然已经长时间未眠。

“医疗兵呢？都到哪里去了？”高鸣急切地问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全，全出去了，没，没回来……我们的男医生也基本都出去了……听见你们的枪声，鬼子才掉转枪口朝向你们……我们才，才侥幸活着见到你们……”

高鸣闻言，心中震撼不已，仿佛被重锤击中。再次抬眼望向那些穿梭的身影——果然，全是女医生，女护士！

一个野战影院的医疗兵和男医生几乎全体阵亡！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里的伤员们几乎失去了最后的屏障。

高鸣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动。幸好！他们赶到了！硬生生把这些濒死的野战医院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啊！”一阵痛苦的叫声传来，“我的腿啊！我的腿啊！”。

高鸣猛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士兵正躺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盖在身上的破旧毛毯，脸上满是扭曲的痛苦。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剧痛又重重跌回地面。

就在这时，一个纤细却坚定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迅速蹲在那士兵身旁。她背对着高鸣，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在炮火带来的穿堂风中轻轻飘动。白色的袖口沾着未干的血迹。

“别动。”她的声音温柔而冷静，说着迅速从随身携带的急救包中取出绷带和止疼药，手法娴熟地为士兵处理伤口。

高鸣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这个女医生的背影上。她的出现如同一束光，

“林医生，快来，快！”一个护士喊道。

“我这就过来。”这位林医生经过陈启明身边的时候，轻轻问了一声：“你可以一起过去帮我一下吗？”

"好！"陈启明点点头，便跟着这个林医生往伤员处跑过去。在路过门口时，他眼角余光瞥见王德彪正带着士兵在门口抵御，后背的军装被硝烟熏得发黑，看起来，却挺得比之前要直，要硬。

等他再回过头时，却看见女医生已经跪在地方，小心翼翼地剪开那被鲜血染红的军装，子弹打在肩胛骨上，伤口狰狞，吓得他深吸一口气。

“快来给我摁住他！”女医生有转头对伤员柔声说道：“没麻药了，但这子弹得赶紧出去来，否则发炎了这只手就费了。你忍忍！”

“没事，林医生，你来吧。战场上下来的，就没怕过！”

陈启明立马蹲下来，用尽吃奶的力按住这个受伤的士兵，防止他因为疼痛乱动，把伤口扯得更大。

“啊！”即便再勇敢的人，在钳子深入肉了，搅动着抠出子弹的那一瞬间，还是人不由己的高呼了一声。陈启明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再次忍不住颤抖。但还是强迫自己看林医生的处理流程：止血、消毒、缝合，每一个动作一气呵成，中途没有停顿。

当缝合最后一针时，林医生抬头看了陈启明一眼：“不要害怕，见多了，就习惯了。”

陈启明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啪”的一声巨响，是一颗流弹打碎了教堂的彩色玻璃，碎片落在脚边。

陈启明和林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碎片震得下意识抱起了头。

“快！所有人协助伤员和医疗队转移！”高鸣第一时间发出了命令。

但话音刚落，身边的刘奎手臂就中了一枪。

“医疗包！有医疗包吗？”

“这里有。”林医生长听到有人需要医疗包，立马站起来就朝声音跑过去。

“喏！给你。”

“谢……”

声音的主人转过身来准备接住医疗包的刹那间，手臂却像是被点了穴一样，停在半空之中：

“是你？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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