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残部归建
李念山第一个走出来，把自己的证件递了上去：“18师57旅，3团2营1连连长，李念山。”
“他们呢？”
高鸣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同样破旧的中校军服。军装的袖口磨破了，领口也歪了，左胸的军衔标识早就被树枝刮掉了一半，可他还是尽力把衣襟抻平，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们是从上海过来的队伍！我是11师7团部副官高鸣，这是128师黑旗大队的弟兄，还有些是南京陆战医院康复的湘军各师零散弟兄，我们一路突围过来，遇到李连长，便一起过来找18师！打鬼子！”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谷地里回荡，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恳切。哨兵们面面相觑，显然有些犹豫——看这群人的样子，不像奸细，可也实在太狼狈了，狼狈得不敢相信这是他们国军的队伍。
领头的哨兵咬了咬牙，对身边士兵道：“你赶紧回营里报信，就说发现一队来历不明的人，自称是咱们湘军的人，要找咱们师部。”
那士兵应声跑了，剩下的几个哨兵依旧端着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高鸣他们，手指扣在扳机上，气氛一时有些紧张。陈启明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再说点什么，被高鸣一把拉住了——现在多说无益，只能等里面的人来再说。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营地深处传来。只见一个穿着校官军服的军官带着几个士兵快步走来，那军官身材微胖，脸膛红扑扑的，像是刚喝了酒，走路却很稳当，腰间的武装带勒得紧紧的，手里还握着根马鞭。他走到离高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眉头紧锁，目光像刀子似的在众人脸上扫来扫去。
“你们是从哪来的？”胖军官开口问：“上海？南京？现在那边早就成了鬼子的地盘，你们怎么过来的？”
高鸣再次说明身份，把从上海撤退、南京突围、一路收拢弟兄翻山越岭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他特意提到了11师的番号，还有黑旗大队的一些特征——这些都是友军内部才知道的细节。
胖军官听完，没说话，只是伸出手：“军官证。”
高鸣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本子。本子封面的漆都掉光了，里面的照片也模糊不清，只有姓名、军衔、番号那几行字还能辨认。胖军官接过本子，凑近了仔细看，又抬头打量了高鸣好几眼，眉头渐渐舒展了些。
“18师1团，团副王海。”他把军官证还给高鸣，语气缓和了些，“你说你们从南京那边过来？就你们这三十多号人，加上半路上又遇到我们3团2营1连连长的二十多好人？走了一个多月？”
“是！王团副！”高鸣挺了挺胸，“我们从南京城外的陆战医院出发，一路翻了大别山，绕开了鬼子的封锁线，走了整整一个月零三天。”
王海咂了咂嘴，忽然低声骂了句：“我的伢老子咧，你们这帮鬼崽崽的…”这话里听不出是骂谁，倒像是纯粹的感慨。他的目光扫过队伍，落在小柱子冻裂的脚踝上，落在那个打着绷带的腿上，又落在众人脚上那些快要磨穿的草鞋上——鞋底早就没了，只剩下几根草绳绑着，露出的脚趾冻得通红。
不知怎的，他眼里的怀疑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跟我来！”王海挥了挥马鞭，转身往营地里走，“赵团长正好在团部，他见了你们，保管比我还吃惊。”
1团团部设在营地最里面的一个农家院落里。院墙是用黄泥糊的，门口架着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几个哨兵站得笔直，见王德海带着人过来，只是敬了个礼，没多问。院子里堆着些弹药箱，几个通讯兵正抱着电话线跑来跑去，嘴里喊着：
“接师部”“快点，别耽误了”。
正屋的门敞着，里面亮着一盏马灯，昏黄的光线下，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人正对着墙上的地图皱眉。他穿着和王海一样的灰布军装，只是没系武装带，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留着一道长长的疤痕。听到脚步声，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扫过高鸣和他身后的弟兄们。
高鸣心里一凛——这定是1团的团长了。
他立刻立正，抬手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清晰而有力：“报告团座！原11师7团副官高鸣，及沿途收拢弟兄共三十三人，率部历经月余，穿越皖鄂山地，前来投奔18师，请求归建，打鬼子！”
“打鬼子”三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话音落下，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电话线的呜呜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岗哨换班的口令声。
赵团长没说话，只是盯着高鸣，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怀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一个月？走路？”
“是！长官！”
高鸣的腰板挺得更直了，尽管双腿还在因为长时间的跋涉而打颤，可他的目光却异常坚定：“只要能归队，只要能接着打鬼子，别说一个月，就是再走一个月，我们也能走过来！”
话音刚落，赵团长突然“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高鸣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好！好一个‘只要能打鬼子’！王海！赶紧让人给弟兄们弄点吃的！热乎的！再烧两锅热水，让他们好好洗洗！”
王海连忙应着跑去安排，院子里顿时热闹起来。高鸣看着赵团长眼里的光，突然觉得鼻子一酸——这一路的艰辛，此刻终于有了归宿。
身后的弟兄们也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有人靠在墙上滑坐下去，却咧着嘴笑，眼泪顺着满是泥灰的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冻硬的土地上。
远处的营帐里升起了炊烟，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高鸣望着那面依旧在风中飘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到地方了，明天，就能重新拿起枪，对着那些狗娘养的鬼子，扣动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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