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晶穹之门

赫利俄斯……或者说李琟……最后那声嘶吼，混杂着解脱与警告，被湮灭在核心自爆的滔天能量洪流中。我们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拖着昏迷的林澄，在彻底崩塌的巢穴通道里亡命奔逃。零号引擎的残骸、灰烬巨树的脉络、还有那些被吞噬的意识碎片，一切都在这场终极的爆炸中化为混沌的能量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才从一片狼藉的废墟中挣扎出来。凯斯断了两根肋骨，我的左臂严重烧伤，夜莺通过远程引导，派出的救援单位最终在扭曲的金属坟场边缘找到了几乎脱力的我们。林澄依旧昏迷，但呼吸平稳，身上的石化彻底停止，只是脸色苍白得吓人。林烁的遗体，我们没能带出来，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属于他和赫利俄斯的最终战场。

暂时的安全带来了的不是松懈，而是更深的疲惫和空茫。我们失去了太多，换来的只是一个疯狂时代的终结，留下的却是一个满目疮痍、记忆错乱的世界。天幕系统虽然因核心爆炸而停止运作，但其造成的全球性认知混乱后遗症，却远未平息。

“……我们需要技术，指挥官。”几天后，在一处临时搭建的地下避难所里，夜莺将一份标着“晶穹联邦”绝密标记的数据板推到我面前，她的电子眼里数据流平稳，却透着一股凝重，“不是修修补补的技术。天幕的残留影响正在深层潜意识层面蔓延，常规手段无效。根据解密的部分赫利俄斯档案显示，唯一可能具备针对性‘意识屏障技术’的，只有‘晶石穹顶’。”

晶穹联邦。那个以科技和秩序著称、在旧世界崩溃后迅速崛起、始终对外封闭的神秘城邦。赫利俄斯崛起初期，曾与它们有过短暂接触，随后双方似乎达成了某种互不侵犯的默契。

“晶石穹顶……”我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里是已知世界最后的技术堡垒，也是戒备最森严的地方。

“我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是林烁……不，是凯斯。他靠在门框上，脸色因内伤而显得蜡黄，但眼神却异常坚定，里面燃烧着一种为林烁、为所有牺牲者做点什么的迫切。“我对潜入还有点心得。而且，”他扯了扯嘴角，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看起来你也不像能偷偷摸摸的样子。”

我瞥了一眼自己缠满绷带的手臂，没有反驳。潜入确实非我所长。但……

“晶穹的安防系统是神经扫描和生物信息多重绑定。最高权限区域，尤其是可能存放那种技术的地方，没有内部权限，根本寸步难行。”夜莺补充道，语气带着棘手。

内部权限……

一个尘封已久的身份标识，如同沉船般从我记忆的深渊缓缓浮起。那是在赫利俄斯还不是赫利俄斯，世界还残存着旧日秩序时的事情……一段被我刻意遗忘的过去。

“……权限的问题，我来解决。”我的声音有些干涩。凯斯投来疑惑的目光，我没有解释，只是对夜莺说：“给我们准备最快的穿梭艇，还有能骗过外层扫描的身份伪装。”

晶石穹顶并非一座城市，而是一座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山脉的人造晶体结构，在稀薄的云层中反射着冰冷而瑰丽的光芒，如同神祇遗落的冠冕。我们的破旧穿梭艇在其面前，渺小得如同飞蛾。

依靠夜莺准备的、不知从哪个黑市弄来的身份码，我们勉强通过了最外层的巡逻网和扫描区，将穿梭艇隐藏在一处晶簇峡谷的阴影里。接下来的路，只能靠步行和……我的旧身份。

我们沿着一条废弃的维护管道艰难攀爬，最终抵达主结构体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接口处。那里有一道几乎与晶壁融为一体的暗门，上面刻着一个早已被官方记录抹去的、属于旧世代应急通道的徽记。

我深吸一口气，将手掌按在冰冷的晶壁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凹陷处。一阵微弱的蓝光扫描过我的掌纹，甚至传来一丝轻微的刺痛，抽取了微量血液样本。

“……身份验证中……”一个冰冷僵硬的电子音响起，“……识别：候选者苏槿。权限状态：已冻结。安全等级：高危。”

凯斯瞬间绷紧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看向我。空王候选者？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更加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检测到紧急协议‘诸神黄昏’后续指令……临时权限授予……限时通行。警告：任何异常行为将招致毁灭性打击。”

暗门无声地滑开，露出后面深邃的、泛着幽蓝微光的通道。一股冰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们侧身潜入。门在身后悄然关闭，将我们彻底吞没在这座巨大的科技迷宫中。

通道内部异常洁净，只有能量管道低沉的嗡鸣和我们压抑的呼吸声。依靠我记忆中残存的、关于这座设施早期蓝图的部分碎片，我们小心翼翼地向深处摸去。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极致的秩序和冰冷，与外面世界的混乱破败形成鲜明对比。

“左转，第三个通风口下去，应该能绕过主神经扫描区。”我压低声音对凯斯说，凭借的是过去受训时了解的安防漏洞——希望它们还没被全部修补。

凯斯点头，动作轻捷得像一只猫，他的“零存在感”并非超能力，而是经年累月生死边缘磨练出的、能完美控制自身气息和动静的极致技巧。他率先滑入通风管道，我紧随其后。

管道狭窄而曲折，我们只能匍匐前进。不知爬了多久，前方传来凯斯极其轻微的信号——停止。

我慢慢挪到他身边，透过栅格向下望去。

下面是一个巨大的控制中心，无数穿着银白色制服的技术人员坐在操作台前，监控着庞大的数据流。而在大厅中央，一个不断旋转的、由全息光影构成的复杂模型正在运行——那似乎是整个星球的神经活动模拟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代表记忆提取和意识干扰的数据流，其源头……赫然指向已经崩溃的天幕系统，但其接收和处理终端，却深深扎根于这座晶石穹顶之下！

“他们……还在运行？”凯斯的声音带着极度的寒意，用气声问道。

我心脏狂跳。不对劲。天幕核心已毁，赫利俄斯已死，为什么这里的收割行为还在持续？甚至……变得更加有条不紊？

就在这时，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通道！

“警告！未授权神经模式检测！区域7B！清除程序启动！”

我们被发现了！不是生物扫描，是更先进的、直接探测意识活动的神经模式扫描！

“走！”我低吼一声，和凯斯猛地向后缩。

密集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声音从通道前后同时传来！

“分头走！老地方汇合！”凯斯当机立断，猛地踹开侧面一个通风栅格，故意制造出巨大的声响，然后如同鬼魅般向着追兵来的方向冲去！他的身影在复杂的管道阴影中几个闪烁，竟然真的吸引了大部分守卫的注意！

“抓住他！”冰冷的命令声响起，脚步声大部分朝着凯斯的方向追去。

我没有犹豫，立刻朝着相反方向，沿着记忆里通往深层数据库的路径狂奔。我必须拿到那个技术，凯斯用自己当诱饵换来的机会，不能浪费！

警报声在身后穷追不舍，但我对这里结构的熟悉起到了关键作用。七拐八绕后，我甩掉了最后的尾巴，猛地撞开一扇标注着“归档库-废弃协议”的气密门，闪身而入，迅速从内部锁死。

这里似乎是某个被遗忘的旧数据库，空气中有浓重的灰尘味。服务器机柜排列整齐，但大部分指示灯都已熄灭。暂时安全了。

我喘息着，靠在一个冰冷的机柜上。凯斯怎么样了？他……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个操作台屏幕。因为刚才的撞击，这台本该废弃的终端竟然亮了起来，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窗口：

“检测到旧协议权限‘候选者苏槿’。是否读取关联加密日志：‘创世纪协议-甲方’？”

创世纪协议？甲方？赫利俄斯当初提过，他与某个“合作伙伴”共同推动了天幕计划的前身……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鬼使神差地，我将手按在了权限识别器上。

“权限确认。读取中……”

大量加密数据流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份古老的协议备忘录上。签署方一方是赫利俄斯（那时还叫李琟）的电子签名，另一方……是一个复杂的、不断变化的几何图腾——晶穹联邦主脑的标识！

我快速浏览着内容，血液一点点变冷。

这根本不是一份关于“拯救”或“庇护”的协议！这是一份赤裸裸的、关于“意识资源”开采和分配的合同！

协议条款清晰地写着：由李琟负责建造并启动“记忆天幕”系统，对全球进行大规模意识干扰和记忆提取；而晶穹联邦则提供部分关键技术，并负责接收、处理、储存这些被抽取出的“原始意识能量”，将其转化为某种……维持晶石穹顶运行的燃料，或是用于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天幕……从来不是什么避免混乱的救赎之路！它从最开始，就是一个巨大的、覆盖全球的意识收割场！赫利俄斯欺骗了所有人，而他……他自己也只不过是这个庞大阴谋的合作者之一？甚至可能……也只是被利用的一环？

所以晶穹联邦才会在他失控后选择旁观？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在台前，只在乎收割能否持续？！

一阵冰冷的恶寒从脊椎窜上头顶。

我猛地向后退去，撞在另一个机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从一开始……”我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带着无法置信的震惊和被彻底欺骗的愤怒，“……就在骗所有人……”

冰冷的晶壁映出我苍白失血的脸，那表情，如同第一次看清脚下深渊的真正深度。

而深渊，似乎也正回以无声的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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