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盛夏了吗
三月份,临川市的气温还是几度。
高楼林立,却夹杂着浓厚的人文气息,人情味在纵横交错的老巷里经年累月地蕴育着。
陌生的城市里,车辆川流不息。
亭台水榭,雪景如画。
在这座城市里工作了两年,每次下班后,李清然经过古楼,湖边,年轻人架着电子琴和麦克风,台阶上坐着三三两两的人。
湖畔光景,记着脑海里。在这座城市,你似乎看不到年轻人压在肩膀上的重力,虽然第二天又依旧穿行在繁华之中。
每天熬夜画图,项目投标前,通宵是常有的事。一草二草三草正图,汇报方案,图纸部门双重打击,日复一日。
李清然想起大学毕业的时候,舍友哭的特别厉害。她们解释不清,也并不是因为舍不得毕业。
“我终于熬到头了啊啊……”
她们这个专业的,熬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李清然的视线移开,不再看向窗外。
当年的热爱和冲动,让自己向着这条路无法回头。
你问值不值,你问后悔吗?
很多次有一瞬间,都想放弃,可是这是自己选的,这是从小到大的梦想,。
虽然每天都像在加速自己的人生灭亡,有时候坐在电脑前,毫无灵感,对着屏幕发呆。
可这就是人生,有意义又重复着枯燥的故事。
她翻着柜子里的东西,一张张的相片滑落。
初中,高中,大学。家人,同学,朋友。
她和爸妈和弟弟的合照,和爷爷奶奶的合照。还有三个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女生,笑的面容灿烂。
地上余留着一张相片,李清然没有拿起。
是高三那年的运动会,她穿着深绿色班服,和他并肩站着的合照。相片上的男生嘴角扬起,似乎有些张扬,又带着沉稳。
照片里的他十八岁,她十七岁。
蓝牙音响里,放着一首描写着青春的歌曲。歌手一边唱着,低沉的嗓音透过音响传出,背景音乐是架子鼓在敲打着。
热烈、欢快,似是人间烟火,忽然在心中绽放。
李清然看着相片上的笑容,又想起高中往事。
她突然很想哭。
*
李清然回到厦阳市的那天,太阳猛烈,机场外的阳光刺眼。
她坐上预约好的车,在回家的路上。建筑物不断闪过,她似乎快变得不认识这座城市了。
高速路上的汽车不少,高架桥上能看到底下的湖,波光粼粼,而又很快消失在眼前。
李清然拿起手机,想给窗外的景象拍张照。
屏幕未亮起时,她看见黑色显示屏里的自己,长卷发散着,黑色长裙,搭着一条银色项链,化了淡妆。
十年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变化有些大。
回到家,饭桌上,家人团聚,话语不断,聊生活,聊工作。
家中长辈们早已开始了其他的话题。
李清然听到她的几个小学、初中同学要结婚了,手中的筷子抖了抖,鱼肉掉了下来。
李哲然在她耳边小声地说:“姐,你信不信接下来的话题都是你。”
“我信我信,你以后也会有的。”
“我才19还早。”他对着亲姐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清然啊。”
她和弟弟相视一笑,问:“怎么了?”
“今年二十六了吧,虚岁都二十七了。”
“奶奶,我怎么就二十七了。”姑姑一旁说道:“四舍五入三十了都。”
“二十六岁的人了房间都不会收拾。”方娴在一旁打趣道,李爸直接没眼看。
“妈,别说这些……”李清然怪不好意思的,房间乱才舒服。
“有没有合适的对象呀?”
“奶奶,您都不帮我介绍,哪来的对象呀?”
“你自己去找呀。”
“去哪找?”李清然夹起面前的蚝油生菜,有点大块,得一点一点咬。
“比如说你的同学那些……”
李清然手中的筷子一顿,嘟囔着说道:“找不到了。”
她又继续咬着生菜,将心里的情绪压制下去。李哲然本想说些什么,也只是喝了口沙士。
他挺久没见过黄辰奕了,也没怎么见过顾钦逸。
只有那次,李清然大二的那个暑假,在八月份,顾钦逸喊李哲然出去打球,那一年李哲然刚中考完。
傍晚,碧蓝小区的球场人多。
各个年纪的人都有,独立的群体的打球都有。
“顾哥,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李哲然见顾钦逸整晚都会和他说笑,但又欲言又止。
他姐最近在家也低气压,经常发呆,眼里又无光。
顾钦逸和他坐在球场边的长椅上,给他买了一瓶水。
“你姐,这几天……”
李哲然听闻,回道:“天天一个样,熬夜赶图赶作业。”
顾钦逸默然,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开口道:“帮我个忙,照顾好你姐,我欠你人情。”
“顾哥,你要去哪?”
李哲然觉得他这话,就像以后都不回厦阳市一样。
“没去哪,我只是觉得,可能和你姐的缘分差不多了。”
他听了顾钦逸的话,下意识地想拽住顾钦逸的手,让他别走。
去哪找那么好的姐夫啊?
“哥,你会回来的吧…”李哲然的语气已经变得诚恳。
顾钦逸只是拍了拍他的肩,笑了一下。
“快回家吧,你姐该找了。”
李哲然看着他离开,球场空旷而大,路灯照着地面,鼻子酸酸的。
周五晚上的餐厅多了不少人,李清然在读大学前常来的,她和宁望约好了在这见面。
李清然给李哲然发了个信息,叫他等会来接自己,李哲然也许在打游戏,没回。
“呵,亏您还记得我呢。”宁望揽着她说,两人走进餐厅。
“那当然记得,忘谁也不敢忘了您啊是吧。”
“真会说笑,不把你吃穷别想回家。”宁望又问道,“陈芊呢?”
“我发信息给她了,她在出差,说等她回来一定要聚。”李清然坐下,回她道。
“一定,哎,听说她和孙航走的很近。”
“这不是高中的时候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吗?”
“是双方家庭有意撮合。”
“他俩多配,门当户对耶。”
“也是。”
下单后,聊了一会,菜上齐后。
宁望和李清然碰了碰杯,又继续聊着。
“那你呢?”开了两瓶啤酒,宁望问着。
“我干嘛,我不还是那样,现在挺好的。”李清然说罢,拿起手边的啤酒喝了一口。
“好个屁,我还不了解你。”宁望和她干杯,聊起了天。
她默然,换了个话题和宁望聊着。
餐厅里人来人往,夜深了反而人更多,大多是她们这个年纪的人。
爱玩,热闹,喝酒,谈笑。
音乐是不知名的钢琴曲,带着点爵士乐,驻唱歌手带着点沙哑的低沉嗓音,将这首英文歌演绎得淋漓尽致。
数不清了,很多次,想让自己静一会的时候,就走在大街上,看着霓虹闪耀,人群流动,月亮高挂。
只有这样,我才会克制住自己想起你。
宁望和李清然走出餐厅。迷迷糊糊中,李清然听到宁望的声音,她让自己跟着那个男生上车,他送自己回家。
他,他长得好像……
像谁来着,说不出名字了。
李清然跟着他,想了一路的名字,愈发着急,眼泪就掉出来了。
“哭什么?”那人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几分温柔。
李清然忽然看着他,眼泪又往下留,却对上了他的眼。
他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水抹去。
“我不记得…我不记得你叫什么名字了…”李清然一边哭着一边说道。
“傻子。”顾钦逸看着面前的人,不厌其烦地轻轻擦去她的泪。
“回家了。”他领着李清然上车,又下车,安全地把她送回家。
明天她就不记得见过自己了。
顾钦逸也只是来厦阳市出差,当做没见过也好。
*
“别天天待在家里,去认识多点人……”
某天,方娴对着坐在沙发上啃瓜子的李清然说道。
“妈,别挡着电视机,难得周末嘛……”李清然漫不经心地应着。
最后方娴还是给了她一个时间地点。
周日下午三点,UNCLE咖啡店。
李清然站在衣柜前左挑右看,最终选定高腰蕾丝杏色的连衣裙,搭着流苏雏菊的耳坠,画了淡妆,不会太成熟,又不失稳重。
店里人不多,装修风格现代,有点像网红打卡的地方,很适合喝下午茶。
李清然收起手机,然后找到了妈妈说的人,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带着黑框眼镜。
男生和她打了个招呼,李清然回应了,她走过去,然后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你好,我是李清然。”
“你好你好,我叫方晔。”面前叫方晔的男生笑着说道,他喊着服务员,让李清然点饮品。
服务员走后,他俩开始聊天。
方晔有些自来熟,和李清然聊着不同话题。
“我和你是一届的,不过是在厦阳中学,我知道你是一中的。”方晔说着推了推他鼻沿上的方框眼镜。
和黄辰奕一个高中。
李清然盯着他看了一会,她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细想了一会儿,她打开黄辰奕的朋友圈,发现了最新的一张合照里面有方晔。他揽着方晔的肩,只有他们两个人。
李清然忽然记起:“方晔,你认识黄辰奕对吧。”
“我好兄弟耶,而且我俩一个高中的。”他笑了笑。
他俩聊了许久,拍了张合照后,李清然起身去厕所。她回来的时候发现天色不早了,他们便离开了。
“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我开车来的。”
……
李清然准备开车的时候,坐在车里发了条信息。
李清然:【{照片}】
李清然:【是不是你介绍给我妈?】
黄辰奕:【冤枉啊姐姐。】
黄辰奕:【我都不知道方晔去见你,这个逼在群里发了这张照片。】
李清然:【哪个群?】
黄辰奕:【卧槽,兄弟群。】
黄辰奕:【顾钦逸也在。】
李清然:【......】
李清然:【将近二十年的感情,黄辰奕,你好好想一想。】
黄辰奕:【没事,他不在厦阳市。】
意思就是,知道你回来他也不会回来。
李清然:【现在都二十六岁了,又不是高中了。】
黄辰奕:【那你怕什么他知道。】
李清然看到后,收起了手机。
不是怕他知道,是怕,他知道后依旧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一样不在她生命的轨迹里。
她开车,看着车窗外的树影移动,炎热的夏天里,蝉鸣在声声地叫,喧嚣了整个青春。
又想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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