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囚笼
已是暮色四合,天乾门,泯恶殿外,孤零零立着一个纤长白色身影。
路祁瑶一袭白衣傲立于月辉下,月色恍若一层银辉镀在身上。
流光回雪,月照笼银,她此刻浑身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更将她衬地清冷孤高,整个人如同坠落凡尘的谪仙。
她微微扬起下巴,望着悬挂在天幕的那轮圆月,长睫微簌,瞳色里不见光影,冰冷如霜。
脚边忽然凑过来一团毛绒绒的东西,路祁瑶垂眸,仍是黛眉微敛,眉眼间难掩郁愁。
“酥糖”
路祁瑶轻柔将脚边这只她取名酥糖的橘黄小猫抱起,抬头望着圆月深深叹了口气。
“蔺千率人去屠点苍山,这会儿怕是快要回天乾门了。”
怀里的猫瞪着一双琉璃珠似的眼睛,也不知是否听懂了,附和性地喵了一声。
点苍山是楚门四派之一,同属于楚门四派的还有天乾门、寒枝谷和栖影阁。
路祁瑶深吸了一口气,轻柔抚着酥糖的脑袋,“昨日他告诉我,今日屠了点苍山,明日便屠栖影阁。”
路祁瑶一贯冰冷的脸上出现了些许波澜,她惘然开口:“他纵使心里有恨,也应该恨我才是,其他人罪不至死啊。”
寂静的泯恶殿因无人敢靠近,此刻空荡荡地只回荡着路祁瑶低低的抽泣声。
这是她自入天乾门以来第一次落泪。
从前,她是天乾门掌门座下的首席大弟子,整个天乾门最天赋异禀的小师姐。
无论何时,都是喜笑不形与色,在外人面前,一贯地清冷疏离。
哪怕是在师妹死的那一天她都忍住了没落泪。
“小唯……”
路祁瑶抽噎了一下,缓缓坐在床榻前,双眼的眼眶已经染红,“对不起……”
“你如今的对不起还有何用?”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路祁瑶立即掩了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蔺千”她转过身看着身前之人。
身前之人,五官轮廓犹如刀削般冷硬,眉宇间尽显桀骜之气,鼻梁高挺,薄唇冷抿。
一半黑发由一顶发冠高高束起,一袭黑袍的衬托下,更显身修体长,贵气天成,只是多了几分邪戾阴鸷。
路祁瑶微微抬眼,冷冷开口,“小唯之死罪责在我,但她若是知道你为此堕魔,还屠戮同族,她九泉之下怎能瞑目。”
“你给我住口!”
蔺千忽然暴怒,一把拽住路祁瑶手腕,将她整个人压在床上。
“师妹的名字也是你配提的?当年若非为了护你,师妹根本不会死,而今便是让你死千百次也不为过,你还有脸提她。”
路祁瑶惊恐地看着蔺千,眼里闪过一丝恐惧,这是被蔺千锁在泯恶殿两年来她本能生出的惧怕。
两年前,她、蔺千、姜小唯三人还是掌门座下的亲传弟子。三人性格大有不同,但相处也算和睦。
后来掌门派他们三人前往洞枯崖除煞,任务原本完成得很好,不料她与小唯突然遇到了千年魅妖,两人险些命丧洞枯崖。
那时小唯为了救路祁瑶现了原形。路祁瑶才知,原来小唯是几尽灭绝的月照族人。
月照族是栖居在楚门的一种外族人,长有一对晶莹的羽翅,血肉都是解百毒的良药。
传言取月照族人的血肉生食可延年益寿返老还童,因此月照族人曾遭人族大肆捕杀,几尽灭绝。
小唯为救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后来又因灵力有损,伤势极其严重,无法及时将羽翅掩去。
恰巧蔺千赶来时,收到路祁瑶求救信号的其他门派弟子也统统赶到了。
楚门中人向来视异族为祸患,何况小唯作为月照族人却潜入楚门第一大派修行,四派更是将她视为外族奸细。
之后,各派决议将她处死。
行刑之前,蔺千找过路祁瑶,本想与她商议一同劫狱,可她并未答应。
也就是从那时起,蔺千对她的仰慕钦佩轰然破碎。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师姐不但外表看起来冷冰冰的,就连心都是冰做的,不懂感恩,不近人情。
两人决裂后,蔺千劫狱未遂,被逐出了师门。
行刑那日,蔺千集结魔族大军,攻陷天乾门。
可救下小唯时,她身上的血已被抽去大半,吊着一口气尚未开口说上最后一句遗言就死在了蔺千怀里。
蔺千由此入魔,率魔族大军彻底覆灭了天乾门与其他三派,成为了楚门四派的共主。
各派沦陷后,首当其冲的便是当初决定处死小唯的诸位掌门及长老。
待将那些人统统杀死后,蔺千又废去路祁瑶修为,将她囚禁在泯恶殿,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两年来路祁瑶唯一见过的活物就是蔺千与那只橘黄色的猫。
泯恶殿的两年就像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日复一日的身心折磨磨灭了昔日这位冷若冰霜的天乾门师姐所有的棱角。
路祁瑶慢慢阖上眼帘,将头往一侧别过去,尽力不那么赤裸裸地展露自己的狼狈。
颈侧传来一阵热息,耳边忽然响起低沉的嗓音,“不杀你,是因为你这条贱命是师妹救的,折磨你,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罪孽深重。”
蔺千手一松,把路祁瑶甩在一旁。
他冷冷笑道:“明日是师妹的忌日,正好,待我屠了栖影阁,师妹泉下也不至于太孤单。”
“你敢!”
路祁瑶徒然厉声喝道,语气中难掩暴怒,这气势,当真不失当年风采。
蔺千回眸冷冷看着她,忽而轻蔑笑了笑,“师姐莫不是还以为你有本事阻我?”
他顿了顿,慢慢向路祁瑶靠近,直直盯着她因为极度愤怒而稍显绯红的脸,“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了,还妄想救旁人,真是可笑至极。”
“你敢动栖影阁试试,我拼了性命不要也会让你后悔。”
路祁瑶话音刚落,下巴便被人捏住,那力道,简直是要把她下巴捏碎。
蔺千眼神沉炽,玩味似地打量起路祁瑶,见她面容间难以掩饰的慌乱与羞愤,更放肆地笑了起来。
他笑道,“那你且试试,也让我开开眼,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说完他松了手,连松手时都是狠狠甩开,像是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眼里净是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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